西窗共剪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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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春天 2020》17

(2020-07-19 18:07:38) 下一个

耿逸飞做了个特别美的梦…好像又回到了七、八岁的时候,生着不太重的病…他磨着妈妈不许她去上班…妈妈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摸他的脸,一下一下的…他抓着妈妈的胳膊睡着了…睡醒了,妈妈喂他吃凉凉的西瓜,全是甜甜的西瓜心儿,吃完西瓜他抓着妈妈的手睡着了…睡醒了,妈妈喂他吃大米粥,大米粥可真香啊,还放了肉松…妈妈一勺一勺地喂他,他躺着,看着妈妈的笑脸,妈妈一边喂他一边帮他擦去腮边的米汤…生病可真好,能留住妈妈在他身边,享受妈妈无边的爱…他决定继续生病,在被子下握了握拳头,一使劲,他醒了…

入眼是浅蓝色的墙,没有了双层实木床,睡在上铺的大哥不见了,也没有了满墙站岗的解放军叔叔,他怎么一觉就从七、八岁睡到了今天?屋子里静悄悄地,只有空调发出低沉的嘶吼。

他坐起来,感觉身上黏黏糊糊的,就先去洗了个澡,再到厨房找水喝,打开冰箱他愣住了,冰箱里满满地装着各种水果、牛奶、半成品、零食,原来的几瓶水很冷落地放在角落里。

冰箱释放的强冷空气也让耿逸飞清醒了:他好像生病了,有人送他回家,是谁呢?

他顺手从冰箱里拿了瓶水,拧开盖,喝了一口,慢慢转过身,靠在冰箱门上,大理石台面上的纸条跳进他眼睛:耿总,请保重身体!医生建议你少喝冰水!另,附上收据。没有日期没有署名,下面是张超市的收据,212元5角5分,收据日期是昨天下午,2点?

怎么会是她,辛律师?

他看着自己洗完澡刚换上的T恤睡裤,再想想起床时穿的背心和平角内裤,心里怪怪的:辛律师把他送回家,帮他脱衣服,照顾他…一夜?想到这,他就像14岁时洗完澡,被正进门的人撞见他没穿衣服,有三分尴尬,尤其撞见他的人是辛律师…他们熟吗?不太熟…他们是陌生人吗?当然也不是…

还好,接下来一周,耿逸飞很忙,没机会见到辛夷,他甚至都没有给人家打个电话表示感谢,电话上说什么呢?辛律师,谢谢你送我回家?谢谢你照顾我一夜?嗯,感觉很不把人家的辛苦当回事,轻飘飘的,他怎么也得当面致谢,非常诚恳地表示感谢才对!

该怎么感谢辛律师呢?

耿逸飞在“如何跟人致谢”上,经验极丰富,不就是人-财-物三大样吗?想认识什么人?好办,他手上的线,搭上美国总统也不算什么天大的难事!钱,最容易了,想要什么样的?这可是他安家立命的看家本事!物,呣,只要不是现摘天上的月亮,都可以商量。

只是面对辛律师…

一起吃顿饭就不用考虑了…

给钱也算了,人家照顾他只字没提,却把超市的收据给他留下,他要是还给她一沓钱,估计老账新账都能到参谋长面前一起算清楚!这条他最擅长的路算是堵死了…

人嘛,她们律所的人脉和他有一拼,也不需他多这个事,再说,认识他耿逸飞难道还不够吗?

辛律师缺什么物件?女人喜欢的衣服鞋子包?这一类不予考虑,其他的,文物字画古董?好像没看出来…棋谱,可以考虑,但棋谱这东西不是想要手上立刻就能有,得看机会…

那,还有什么呢…辛律师毕竟救了他耿逸飞,还照顾了他一夜,如何感谢可是件大事,可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好如何感谢辛律师,让他感到真有那么一点点的头疼!

然后,耿逸飞又去了趟纽约总部,赶命似的开会,沟通,再开会,吃饭,直到他在酒店大堂等出租车去机场,随手翻杂志,看到Vera Wang的广告。清秀的模特戴着副别致的耳环,斜着眼睛很不当回事地撇着镜头,他觉得有人和这模特有几分像,二话没说,赶紧买下耳环,才觉得有那么点对人家真心感谢的意思。

可是,等耿逸飞回到北京,特意把辛夷约到自己办公室,谈完公事,把包装精致的盒子放到辛夷面前,非常诚恳地说,“谢谢你,辛律师,那天照顾了我那么长时间!”

辛夷瞥了眼盒子,看着耿逸飞,脸上神色如常,“耿总,那天的事是这样,我见你不舒服,就开你的车把你送回你住的地方,方雅欣知道你病了,派王承志王医生来给你看病,王医生给你扎针,开药,守了你一晚上,马阿姨给你熬粥,喂粥,也守了你一晚上,我就是帮你买了点东西。”辛夷想了想,又说,“这件事,我没跟耿伯伯说,你记得别说漏了。另外,宋院长说过,每个普通人都有救死扶伤的机会,那天正好我赶上了!你要谢,就谢谢方雅欣,王医生和马阿姨!”

辛夷觉得自己肯定没有像那些大律师有把死人说活的本事,但对事情有选择地说一半留一半,该是做律师的基本功,好歹她也做了几年律师!

其实那天她原本是在厨房里找东西准备熬粥的,可王医生喊她帮忙,一起把耿逸飞的衣服给脱了。脱衣服的时候,王医生还给她讲小时候耿逸飞是如何欺负自己的,给耿逸飞脱衣服这件事怎么能跟他本人讲?尤其是王医生还指点着耿逸飞身上的几处伤疤,调侃着来历如何,她要是说了,以后岂不是见到耿逸飞就得忍住笑,还如何开展工作?

给耿逸飞脱完衣服,王医生扎针,她在一边写购物清单,准备去买东西,马阿姨就到了,原来是宋院长家的保姆,当然认识她,也认识耿逸飞。趁着马阿姨在,她开着耿逸飞的车去买东西,买完东西回来,王医生已经回医院了,马阿姨按王医生的方子给耿逸飞熬粥,顺便和她聊天。她这才知道方雅欣,耿逸飞和王医生是发小,王医生中医世家出身,现在在宋院长手下,胸外的,怪不得方雅欣指使得动人家,怪不得叫耿逸飞“小飞”,怪不得她觉得人家面熟,上学的时候王医生肯定去看过方雅欣,跟她打过招呼…这些琐碎有必要跟耿总说吗?

给耿逸飞喂粥的自然是马阿姨,马阿姨一边给耿逸飞喂饭,一边跟她说陈年旧事,抹着眼泪说耿逸飞有多可怜…唉,这些,肯定只能说一半,不是?

马阿姨原本打算留下来照顾耿逸飞的,可宋院长来电话,说家里有事,需要马阿姨处理,马阿姨就回去了,留下她一个人,从黄昏守到深夜王医生来。她一个人细细地参观了耿逸飞住的公寓这件事,能说吗?

王医生来了之后,又给耿逸飞切了脉,扎了针,帮着她给耿逸飞又喂了一次粥,王医生确认耿逸飞没事了,她和王医生俩人凌晨5点一起离开耿逸飞的住处。她给耿逸飞喂粥的时候,耿逸飞拉着她的手叫妈妈这种事她不论任何都说不出口的…所以,只说王医生这部分就好了。

反正她自己判断,王医生看样子跟方雅欣走得比较近,耿逸飞会感谢王医生,应该不会主动去向王医生求证细节,马阿姨同理,所以,所以…她不必把事情全部告诉耿逸飞,真的,没那个必要…那天,她和王医生分别坐上出租车,就想好了如何跟耿逸飞说了。

听辛夷条理清晰分工明确地说了事情经过,耿逸飞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隐隐有点不快,辛律师干嘛把她自己撇得那么干净,就像在马路上捡了一毛钱交给警察叔叔之后,回到家里,根本没跟大人说,好像是件不值一提的事。照顾他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还是他不值辛律师一提?

“但是,无论如何,请你一定接受我的感谢。”说完,耿逸飞把盒子又向辛夷面前推了推,“我偶然发现,挺好看的,今年的新款。”

“谢谢耿总,我从来不戴首饰!”辛夷收拾好公文包,站起来,“耿总,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快一个月了,过了一个月我可真收利息了!”

耿逸飞真不高兴了,辛律师为什么事事都和他撇得这么清?“至于吗?辛律师,你每次跟我算得这么清楚?”

“耿总,我是个挣工资的小律师,每一分钱都是我辛苦劳动所得,当然要算清楚!耿总,你知道我记忆力很好的!”

耿逸飞这次没跟辛夷计较谁的“记忆力”更好,他觉得无论自己做什么,辛夷都把他推得远远的,好像两个人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似的,自己又何必使劲往前凑呢?于是他深深地喘了口气,拿出钱包,“我欠你多少钱?”

“212元5角5分。”辛夷干脆利落地报出数。

耿逸飞掏出钱包,递给辛夷220元,“不用找了,剩下的算利息!”

辛夷打开钱包,低下头认真找零钱,白皙的脖子上细细的红线是那么地显眼。

耿逸飞没好气地指着那红线,“你不是说你不戴首饰吗?那你脖子上戴的不是首饰是什么?”

辛夷哗啦一下把零零碎碎的钱放在办公桌上。

然后,看着他,慢慢牵动红线,红线越牵越长,终于,一枚样式古老的金戒指从衣服里露出来,衬在她灰色绸衬衫上,格外显眼。

在耿逸飞曾经的美梦里,那温柔抚摸他脸颊的手上,曾经戴过这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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