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躺在闺房的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其实在他宿舍里,我俩也就第一夜有点疯,之后几天都是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就算没在他那里,和他在电话里聊完之后,我也是心情巨好地睡着了。
之后这两天我都没睡好,他也没再来电话!小肚鸡肠的沈凌云到底和他说什么了?
清早我和陈秀丽在机场碰面时,她不怀好意地看我,“妹妹,就两天没见,你脸色咋这样了?是不是纵欲过度啊?”
我气得戴上墨镜,“我愿意!”
飞机一路向西,陈秀丽一路在我旁边睡得东倒西歪,最后干脆躺在我身上,我恨不得把手里的热茶倒在她脸上,还没等我下手,敦煌到了!
桃李满天下的意思应该是子弟众多,那怕走到天涯海角,也能遇上。陈秀丽教授就是这么随时随地有福气。
我敷着面膜半躺在床上,听陈秀丽捧着电话聒噪,心里烦得不行。
三天了,他干嘛不给我打个电话?忙?一定的,难道夜里也忙得没空给我打电话?忙什么?难说!我给他打个电话呢?也行,可为什么要我给他打?离了他我真就不活了?嘁!现在到哪我都随身带着安眠药!
陈秀丽终于打完电话,她拿起盒里仅剩的唯二块泡儿油糕,拍拍我的腿,“起来尝尝,真不错!”
我摇摇头,“姐,今天晚上我已经过量了,再多吃一口,明天我一定跑着去莫高窟!”
陈秀丽舔舔手指,坐在床上,“那你活着倒底还有什么乐趣?”
“太多了,电影,旅游,漂亮衣服,好书,对了,还有你!”
陈秀丽哈哈一乐,“有志气!”
“陈秀丽,咱俩就像镜子的两面!孤枕难眠对你是天方夜谭吧!你的美食对我就与毒药无异!”
陈秀丽咚地一下躺在床上,床垫抗议了一回,她叹了口气,“唉!美食对我也如毒药,我根本抗拒不了它的诱惑!”
“当初你真应该嫁个厨子!”洪天明可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秀才。
“厨子?你电影看多了吧?有几个厨子回家做饭?…我应该嫁个美食爱好者,以下厨为人生最大乐趣!成天就琢磨怎么做好吃的,我一定心甘情愿给他当小白鼠,天天试吃,提提意见!督促他改进!”
我摘下面膜,“别美了!到那时估计你真的只能去美国买衣服了!”拿过化妆包,“躺在那也是闲着,做个面膜吧!”
陈秀丽不屑地一哼,“你那面膜有我用的大号吗?”
我拿出玫瑰水轻轻拍在脸上,“你有美国人那么大的面子吗?”
陈秀丽翻了个身,面对我,看我抹精华素,“妹妹,你抹得再多,那脸色一看就是心情不爽!”
我拿出润肤露仔细涂在膝盖上,“我都纵欲过度了,哪能心情不爽?”
陈秀丽撇着嘴笑,“心情不爽才会去纵欲过度,纵欲过度导致心情更不爽!”
我狠狠地瞪了陈秀丽一眼,“陈秀丽,你一把年纪了,知道什么叫心情不爽吗?有过纵欲过度的时候吗?”
陈秀丽咳嗽一声,“书上念过,听人说过!如今你算让我张见识了!”
我笑了!姥姥早就说过,陈秀丽生来就是个有福气的人!
陈秀丽这才拍拍胸口,“这杜神经病真够可怜,让你笑笑难度太高!”
我躺回枕头,最后给双手抹上润肤露,仔细地揉搓,不漏掉一丝空间,“他才懒得搭理我呢!”
陈秀丽关上灯,“哟,人家又怎么惹着你了!”
我打开灯,“我得吃片药,这两天都没睡好!”
陈秀丽盖上被单,“织云,你…唉…”
我躺回床上,关灯,“其实在他那住的几天,我根本不用吃药,每天睡到自然醒!”
“他都使了什么妖术?”
“我俩就是聊聊天,像咱俩这样,聊着聊着,我就睡着了!他也睡得特别好!”
“纯聊天?”
“纯聊天!”
“那才真正是妖术!”
“陈教授,你好像最擅长这种妖术吧!”
“我可是有师承,有门派,有套路的正宗,他懂什么?”
唉!“管他妖术还是正宗,能让我睡着觉就行!,”
陈秀丽沉默了一会儿,“织云,…你还是回来吧!”
这是自老安跟我提离婚以来最令我震惊的话了,“回来?陈秀丽,你什么意思?”
“姐姐我的意思是让-你-做海归-回-国!沈织云你好好想想,以前你算是有家有口,没大事,我们轻易不能叫你回来,现在你好歹也是孤家寡人了,那地方美则美矣,等你老了,孤身一人,身边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我真的被陈秀丽的话惊住了,回来?怎么可能?
“沈织云,和他聊聊天就能睡着,摆明这么多年你心里都憋成什么样了…人的倾诉欲和吃饭睡觉一样,是生理必须,朋友也好,家人也好,都是倾诉的对象,…一个女人,有些倾诉可以对朋友说,有些只能和情人说…你再这么憋下去,睡不着觉是轻的,真的早晚得来找我!”
“陈秀丽,如今你居然劝我回来?当年你也没这么跟我说过吧?”
“没错,当年姐姐让你自己选,因为我们所有的人都以为你会选杜若谦!”
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会选杜若谦?那么当年所有的人都认为我选错了?我错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错的?我又错在哪里?
我十四岁准备上初三的时候,全国物价飞涨,省报经济版陈元朗主编天天发愁得头发掉的能看见光秃秃的头顶了,就要在省一中上高一的陈秀丽摸着陈主编的头,“爸,您就笑笑吧!瞧我们一中今年多牛啊!”那一年真是省一中历史上最为辉煌的一年,毕业生几乎遍及了全国所有的重点大学,沈凌云如愿以偿上了清华建筑系,杜若谦进了协和的八年班。
那时还不流行谢师宴,我跟着沈凌云和杜若谦整天在外面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听那些准备上大学的人说他们的事,替他们高兴,还有点舍不得…舍不得杜若谦去不太远的北京,谁还会耐心地帮我解题,和我聊天啊?
杜若谦还是那么瘦,不穿校服之后,人显得稍微胖点了,可我坐在自行车上搂着他的腰没觉得他有什么变化。他上了协和的八年班,听说他亲妈杨阿姨在医院被同事们灌醉了,他后爹李院长乐得在手术台上都哼着歌。可杜伯伯还像往常一样没什么笑脸,见了我的面拍拍我的头,“小织云又长高了!”
那一年我正长个,已经超过了陈秀丽,拿起每一件衣服都觉得短,江教授把她年轻时穿过的衣服打了个大大的包给我送来,“连你姥姥都在翻箱子,看有什么你能穿的!”我知道姥姥床边的箱子里有漂亮的旗袍。
临去北京前,杜若谦悄悄给我送来一个纸箱子,沉甸甸的,“给你的,小织云!”
我放下手里正捣鼓的东西,打开箱子,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笔记本,字迹工整,条理清晰,数理化,高中三年的。我有点楞,“杜哥…”
杜若谦笑笑,“你哥的笔记都在刘红梅那,你就别惦记了,不嫌弃杜哥的就留下吧!”
我求之不得,“太好了!你们都去北京了,我不会了问谁去啊?”
“有问题就给杜哥写信吧!”
“都说学医的特别忙,杜哥,真的吗?”我又开始继续刚才没干完的破坏:把家里的双卡录音机拆了再重新装上。
“嗯,李伯伯说第一年都是基础课,不特别忙,以后可能会忙点!”杜若谦坐在我旁边,观摩我“工作”,不时递给我改锥,剪刀什么的。
“我要是给你写信也来不及啊!一来一回一个星期,我都考完了,你才跟我说怎么解题?”
“也对,你说怎么办?小织云?”
“我好好看笔记,好好学,争取不问你!”
“要不你现在就开始看初三的,不会的我告诉你,等明年暑假我和你一起看高一的,咱每次提前学,好不好?”
“那我肯定每次都能拿年级第一了!”
“小织云英文最棒,数理化再学好了,想到哪里上大学都行!你想好了将来学什么吗?”
“还没想好!”我既不喜欢画画也不喜欢脏兮兮的血和说不清楚的细菌!唯一靠谱点的爱好就是喜欢把家里的电器拆开再装上,从姥姥的座钟到家里新买的电器,唯一还没敢下手的是电视机,我曾悄悄打开后盖,发现里面的部件太多太复杂,非我力所能及。高考前杜若谦的随身听被我捣鼓坏了,他没吱声,杜伯伯又给他买了一个,我还准备下杀手,被他拦住了,“小织云,这个你就高抬贵手,给杜哥留下学英语吧!”看在他马上要高考的份上我总归手下留了情!
“好,小织云好好想,明年等我回来再告诉我吧!”
我初中毕业的时候个子赶上我老妈了,穿着姥姥替我改过腰身的黑色织花旗袍,梳着两条麻花辫,脚蹬雪白的回力球鞋,去参加学校的告别晚会。
晚风习习,我和大院里的几个同学说说笑笑地一起回家,楼门口的自行车棚里,站着个瘦高个,我丢下一干同学,飞一般兴奋地跑过去,“杜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杜若谦看着我,愣了,“还真的是你啊!小织云,这一年真长高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那是,我都快到杜哥肩膀了,是我们班个子最高的女生!
“小织云,这么晚才回来?去哪玩了?”
我甩着麻花辫,“今天我们班告别晚会,杜哥, 我也考上一中了!”
“江阿姨告诉我了!”杜若谦看着我,眼睛里笑意深深,“刚才我在你家吃的晚饭,以为你也在!”
“哦!你看见我哥了吗?”
“凌云找刘红梅去了。”
我微微探过身,压低声音,“杜哥,沈凌云和刘红梅是不是…?”那三个字我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杜若谦像往常一样拍拍我的头,“小丫头,我们都是同学!你刚才不是和男同学一起回来的?”
我才不信,“哼!我又没把笔记留给人家,又没有不回家吃饭!”
杜若谦低头咳嗽了一下,“小织云,下周我们一起开始看高中的书吧!”
我挽住杜若谦的胳膊,笑嘻嘻地一起上楼,“杜哥,还是你对我最好!”
且听我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