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惊慌地发现,之前那种良好又自律的习惯已经渐渐失去,甘于平凡和简单快乐的心境也不存在了,因为心情和感觉重新跌落回颓废的地步,对一切事情都心不在焉和满不在乎起来。可见凡事都不能长性,恐怕是人的天性,非我个性使然。虽然行善,却常常灰心。 圣经里早已有这样的提醒:“你们行善,不可丧志”。可惜我是个又软弱又颓废的女子,知道何为善,何为美好,却不能一直地行出来,就连生活的状态也是如此,起起伏伏,连带着情绪亦然,时而快乐,时而消沉,并且说不上消沉的理由,常常无来由地在颓废中度过一段无聊的时光。
我本来可以在那些时光里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比如陪小孩子玩乐,为全家人做可口的饭菜(虽然我极不擅长,偶尔也可为之),或是极力地充实自己,读书或练琴,我心目中理想的状态是,我应该乐于去做这些有意义的事,毫无勉强,并且在其中享受其乐趣,就像人们常常教导的,要从善如流。因为把时间花在这样的事情上,或于孩子们有益,或于我有益,是人和上帝都喜悦我去做的,并且我多么盼望能一直有这样的心志,永不厌倦。
事实却是我在坚持了一段时间以后,本性的软弱就逐渐显露出来,蠢蠢欲动地想要逃离这日复一日的生活模式,所以在某个放松的时刻就不再遵守故常的生活习惯,一时沉溺在懒惰中,随性地去做世人都喜欢的事情,却任凭家务和孩子们的需要摆在一边,一味地拖延躲避,比如沉溺在某个国产连续剧里不能自拔,直至深夜,任木瓜如何抗议也不肯去睡觉。凡此种种的恶习,不一而足。我或许也可为自己辩护说,一年当中,偶有几天的放纵也不是十分了不起的罪过,何必为难自己,像苦行僧般严严地约束自己,不容一丝的松懈呢,但这终究还是托辞,它不能阻止我的良心不去自责,究其原因,这样地放浪形骸,正是人的贪心和不甘寂寞造成的。
再有一项眼见的事实,多少让我这个小妇人开始忧心,因为它从某个方面证实,我不仅在身体上渐渐衰老,就连感觉和喜好也不可避免地衰老起来了。从前很多喜欢做的,能够让我立即快乐起来的事情,如今不再有兴趣了,比如从前喜好装饰家,所有和居家装饰有关的都能很快提起我的兴趣来,早些年那么渴望能有一个舒适豪华的家,以为这样的愿望满足了,生活至少获得了大半的幸福,如今却已明白,就算真有了一个最理想的家又能如何呢,我既不能永远拥有它,更不能保证生活的其他方面平顺喜乐,不出意外。所以这拥有豪宅的愿望如今不再强烈了,跟许多其他的事一样成了可有可无。昨夜追看柳云龙的“传奇之王”,虽有许多负面评论,其中的一句台词却让我得了益处:“重要的不是身在哪里,而是心在哪里”。这话在我看来远比李宇春在“龙门飞甲”里那句“不谈感情,只谈买卖”来得更有深度一些。
再者我从前喜欢买各式漂亮的衣帽和鞋子,喜欢出门时将自己打扮得光鲜靓丽,或是尽可能地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年轻时尚些,我的确赢得一些赞美之词,无论是真是假,我的虚荣心和爱美之心在众人的恭维中被一再满足,有位年轻的姐妹说她希望在我这样的年龄时也能够如此优雅迷人,这些话曾经一度激励我,使我更愿意乐此不疲地花心思在选衣购物上,如今却连这样的爱好都看得淡了。
其实这道理我很早就知道。美貌和青春注定是很快就一去不复返的东西,就算多留得一时又有何益,当不得不面对衰老得无法补救的那一天时,那些素来爱美的女人,心 里的失落和痛苦一定比别人来得更加强烈。与其那时再失望难过,不如现在就做好准备吧。不是有很多智者都在试图指导中老年女人如何让自己显得更有魅力吗?看他们提供的策略,无非是气质和知识而已(当然善良和通情达理通常也列在其中)。提起优雅老去的范例,很多人会想到林徽因和章含之,或是被全世界人都追捧的赫本,说她们在年老的时候依然魅力十足。
的确是这样,这一类的女人凤毛鳞角,她们梦想般的高度是世上绝大多数女人所无法企及的,想凭着后天的努力来达到几乎是不现实的。或许花些精力,时间和金钱可以培养出一些看上去优雅的习惯来,女人的好气质大半却是天生的,即使有些很有知识的女人,很多也不具备人们所期待的完美气质。另一方面,那些有幸被上帝赐予美貌,却因为缺乏知识和见识,以致气质大打折扣的女子,总让我想起圣经里一句话:“妇女美貌而无见识,就像金环戴在猪鼻子上”。听上去很刻薄的话,意思却极形象,每每阅读至此都能忍俊不禁,感谢上帝并未赐我美貌,所以无论我有无见识这话都不能用在我身上。
最近连这爱美的兴致也不高了,我依然会在出门时打扮自己,却已不再十分地动心思,略微过得去便罢,只尽力在举止和言语上显出温柔和得体来,这也不是可以立即学得来的功课,常有疏漏的时候,不该出口的话一时兴起说了出来,常常后悔,深夜无眠的时候再独自反省。
我心里也曾感叹,这许多的变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一定是不知不觉间就潜入我的生活了,因为它们来得如此不动声色,以致我起初竟没有觉察,不知这变化于我是好是坏,唯一可做的就是惶惶然接受这事实,承认我终究是朝着老迈又进了一步,兴趣转淡,情感转淡。然而大喜大悲也不再那么容易控制这样年龄的我了,算是为衰老的一点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