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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是流浪者,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无论是有多大的房子,多豪华的摆设,如果心没有归属,总会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漂泊感。江一晨在认识艾苇之前,没有想过要在一个地方生根,他喜欢租房子,可以换来换去,没有负债的日子让他轻松自由,他喜欢计划,却从来不计划自己的感情,他结交女朋友,长长短短却没有从来不和她们谈婚论嫁,他自己说不清什么原因,也许是他不愿意买房子,不愿意稳定下来,他觉得自己也许就是一个都市流浪汉,那种不拥有不停留一无所有的状态,让他觉得那是在繁忙生活中唯一的喘息。
可是来了多伦多,他却决定买房子了,这里的房子不是高楼林丛在高楼之间,一栋栋矮矮的造型各异的一层或者二层的小房子,除了有漂亮的屋顶之外,很像是小时候外婆的家,有前庭后院,可以种满喜欢的花草。更重要的是艾苇说,这里的房子更像是一个家。
也许是加拿大的冬天太冷,只有璀璨的灯火是抗拒冬天和黑夜最好的武器,只有阑珊的灯火可以让一切都变得不再单调,不再孤独,不再寒冷。江一晨记得来加拿大过的第一个圣诞节,看着外面家家户户门前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有的勾勒出一个房子的形状,有的将灯缠绕在门柱上,有的门前亮着糜鹿,或者红绿相间的手杖,在白雪中映映生辉,在远处或明或暗地飘动,显得格外的温暖。那种感觉是奇怪的,让江一晨有一种莫名地向往,向往能有一个灯火缠绕的家。 艾苇说,每一个家都有一种灯火,每一个人都一个灯火的归属,因为灯火指引着你回家的路,在灯火阑珊处,总有一个人在等待。这句话让江一晨记忆犹新,他常常会想起这句话,他想给艾苇一个家,也想给自己一个家,他有一种疲倦感,他那一刻觉得自己老了,他甚至幻想有一天在窗外看着家中的艾苇,也许还有他和艾苇的孩子一起玩耍的情形,那种幻想是美好的,也是痛心的,他想到孩子,就会想到他第四次看到艾苇的时候,那种痛心。
艾苇打电话给江一晨,她怀了周帆的孩子,有时候上天就是这样不公平,有些人痛苦地煎熬着想要一个孩子,有些人却要痛苦着煎熬着打掉一个孩子。艾苇发现自己怀孕了,第一次怀孩子,她完全惊慌失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和周帆的孩子,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到一年之前,也许每个人的命运将是另外一个结局。可是,现在艾苇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惊慌,她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就怀了孩子?!她在偌大的城市里,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她跑到她喜欢的江边,想大叫却叫不出声音来,她看着潺潺的江水在驳船下流过,不知道这个孩子该何去何从。
她和周帆,一场闹剧一样,她想起周帆就会想起陈溪穿着周帆的衣服,手拿着菜铲开门的样子,她的男友,或者老公和她的好朋友,不是闹剧是什么?!但是,她又总是会想到周帆的眼泪,滴在她胸口的感觉,她那一刻觉得对周帆的爱恨都不重要,她看着周帆的眼泪掉下,她的心竟然也像被融化了一样,那种感觉一直在,让艾苇对周帆爱恨不明。即使,多年之后,艾苇想起周帆,也总是会想起他为她流的眼泪,周帆是那种宁愿流血也不会流泪的人啊,他奶奶在周帆大四的时候去世,周帆说他的眼睛红了,眼泪都没有掉下来。艾苇问,如果是我呢?我死了呢?周帆眼神迷离地说,也许会的,我会的。可是那一天晚上,艾苇看到了他的眼泪,那一颗滴在艾苇胸口的眼泪,就化成艾苇胸口的一颗朱砂痣,一直都在。
艾苇不喜欢做决定,如果做了决定她就绝不会想后悔,就是千金也唤不回来,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后悔药的话,不会买的人一定是艾苇。妈妈说她是倔牛,陈溪说她是缺心眼。她和周帆结束了,她清楚地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和周帆也回不到以前了,她上网找了一家无痛人流的诊所,她不敢去医院,不知道怕些什么,她发现自己怀孕还在药流的时间内,她决定买些药,自己解决。
她那些日子心烦意乱,一方面要工作,一方面要加班加点的做私活,还要受者精神的折磨,她从小诊所拿了6片小药片,1片大药片,却犹豫了几天天都不肯吃,哪个女人会不心疼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无论他是多小,那是一个生命,一个可以长的像自己和自己爱的人的小生命,可以笑可以说话可以看着他成长的小生命,如果一定要亲手扼杀,和扼杀自己有什么区别。艾苇晚上睡不着觉,睡着就会做无尽的噩梦,梦到自己一次一次地不停奔跑,像是追逐着毕业时候那辆带走周帆的火车一样,但是在梦里,她却可以一直跑却不知道累,她不知道自己在追逐些什么,有时候前面什么都没有,后面也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一个人在跑,连风景都没有。
艾苇数着日子,药流在怀孕49天之内可以用药流,她告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告诉自己,艾苇你没有选择,你没有选择!她恨这样的感觉,没有选择,什么事情能够没有选择,她有选择,只是她不愿意去选择告诉周帆,她知道告诉周帆,那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天翻地覆。周帆一定不会让她流产,周帆爱小动物,爱植物。艾苇按照医生的嘱咐,早8点一片,晚8点一片,第四天早上吃大片。
她算好时间在周末吃大药片,医生说吃完大片之后,就会有肚子疼得反映,或长或短,每个人的反应不一样,然后没有发育的胚胎就会脱落,排除体外。艾苇不知道那将是一种什么经历,但是经历之后,她连想都不愿意再想。那一天早上是炼狱般的经历,吃完药之后,艾苇开始恶心,肚子一阵阵地阵痛,艾苇不知道该坐着还是躺着,她脑门上的汗开始慢慢渗出来,她疼地想叫,咬着枕头却不作声。她祈求上天的宽恕,祈求一切顺顺利利,她痛得不知道干什么时候,她拿了画笔,手抖得根本握不住画笔,但是画画是唯一能让她平静下来的事情,能让她忍受肚子痛苦的事情。她画着手中的天使,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不知道是心痛还是肚子痛。她幻想着那个小生命一定如天使般美好,即使自己没有见过他,她会很爱很爱他的,她甚至给他起了小名,叫丁丁。周帆最喜欢的一套书,丁丁历险记。
不知道过了多久,艾苇肚子有了一种沉甸甸下坠的感觉,刚才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消失了,她冲进去洗手间, 一切都结束了,她的心和肚子一样空空的。她躺在床上,虚弱地入睡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阳光让她的眼睛刺痛地眼泪之流。
她以为一切就这样轻松了结了,可是一周之后,还是不停的出血,很多的血让她换卫生巾都换不急,好像要把身体所有的血都要流尽一样,她知道自己有麻烦了,她请了假想去医院却已经晚了,江一晨带着鸡汤看到艾苇的时候,艾苇苍白如纸,一个多月没有见却消瘦地让人惊讶。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江一晨真的关心她。
“麻烦你了,谢谢你!”艾苇挤出一点笑容。
江一晨不知道艾苇发生了些什么,让一个女人可以短时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唯一没有变的是艾苇的眼神,即使生病也是通透的。
“你生什么病了?”江一晨问。
“没有什么不了的,我头有些晕,身体好像不听使唤。”
“你先吃点东西,然后我们一起去医院。”
艾苇让江一晨带鸡汤,他却像是把餐馆打包来了一样,江一晨不知道艾苇爱吃什么。
“谢谢你,真的特别,特别谢谢你。”艾苇说特别的时候,觉得鼻子有些酸,她把脸扭到一边。
江一晨不说话,拿了一碗汤给艾苇。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那么微妙,一碗汤,一个问候,一个眼神,好像从未相识过的人都有一种不是陌生人般的亲切。艾苇那一刻对江一晨是心存感激的,这么久了,终于有一个人在她需要的时候,在她身边看着真实虚弱的她。
江一晨不管艾苇怎么说,带着艾苇去了医院,问艾苇挂什么科,艾苇说妇产科。江一晨心里明白了几分,他没有继续追问艾苇到底怎么了,什么病,他只想安静地在艾苇的身边,陪着她。艾苇在病房里面检查了没有多久,一个粗悍的女医生出来,问:“谁是艾苇的家属?”
江一晨反应了一下,说:“我是。”
“你怎么搞得,女朋友怀孕了,不到医院看,自己乱吃药,没有流干净,现在还要手术清宫,今天要不要做?”
“我,,,我,,,,”江一晨没有想到这么严重。他以为艾苇怀孕了,没有想到这个傻丫头自己已经解决了,一个人扛下来。
“你什么呀,她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大出血了两三天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大出血。”医生摇了摇头,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不可理喻,把身体当作儿戏。
“做,现在就做。”江一晨一听大出血,脑袋都要炸开了,好像艾苇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在这里签个字。”医生递过来一张纸,继续说:“然后到楼下付款,然后把付款条交给我,我安排手术。”
“会不会很疼”江一晨担心艾苇受苦。
“会打麻药的。”医生有时候冷血的可怕。
江一晨交了款之后,坐在手术室外面等,他的眼里只有手术室门口的那盏灯,可是为什么那么久,灯还是亮着的?他想是不是自己没有包红包给医生,可是他哪里有准备呢,他担心艾苇,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担心艾苇,他们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联系,让他遇到艾苇,了解艾苇,接近艾苇,现在坐在手术室外面等待艾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