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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事:邻村一头猪吃了个小女孩

(2025-12-16 09:23:04) 下一个

狼猪

(选自《种子》)

蔡铮

 

1

强炎吃过早饭,喂了猪,对儿子说:“狗儿,今天我上街,你要好好看着你妹子,莫让她玩水。要饿了,罐里还有剩粥。中时我要回来。要不回来,你把缸里的米挖两茶盅,放四碗水,自己煮吃的。猪要牵出去屙尿,屙了尿莫忘了牵进来,外头热。我回来再喂它。” 狗儿一手挠着凹凸不平的光头,一手模着鼓起的肚皮,翻着一双黄黄的眼睛,噢噢噢点着头。强炎看着儿子脖颈上插得住铁锹的黑革皴、那细瘦的鹭鸶颈和那刚吃了几碗稀粥就吊下去、凸起来的葫芦肚,心想:卖了红花,一定要买两根油条给他补补,再买块肥皂,把他带到河边好好洗洗。

这时猪哄哄嗯嗯拱着他的脚,猪跟儿子一样瘦,可架子大。他今天特意少喂了一点。他怕猪吃多了把屎拉屋里。天热,白天不能把猪放在外面敞顶的猪圈里。他哈下腰,捡起拖在地上的猪纤子,拍拍猪耳朵,“我晓得你娘的嫌吃少了,夜饭我再多喂你一点。” 猪皱着眉,还是哄哄嗯嗯地拱了他几下,象是不满似的。他把猪牵到下房里。猪恼怒地大声吭着,象狗似地尖叫着,跳了几跳,想再咬他的裤脚,可他已快步出房来了。

他背着一袋红花朝街上走去。红花是他放工后摘的。到十里外的街上去卖比在大队的代销点卖贵几分钱。他请了半天假。太阳很毒,田里冒出一股股热气,很蒸人。来到街上,他浑身已湿透了。到了收购站,他看到那里已有很多人在排队,多半是卖红花的。有的提着篮子,有的挑着箩筐,更多的是跟他一样扛着袋子。卖药的排了一大溜,直排到外面的马路上。他提着麻袋,排到那些人后面,站在毒日头下。

卖药的排到了磅秤前,那个穿着白短袖的黑胖子就抓起药来看。他总是把药放在黑黑的嘴唇间尝尝,闭上眼叫:“湿了!”卖药的想辩解,想求情,可那胖子已厌烦地挥手:“拿出去晒!下一个。”下一个又把自己的药草搬上去,又遭到同样的命运。整个上午没有几个人的药不湿。太阳快当顶时强炎才挪到秤前。他把袋子放到磅上,连心也放了上去。他害怕胖子给他的红花判死刑,他的心咚咚跳起来。胖子对他的红花也看的特别认真。他抓起一把红花来在手上搓了搓,又吹了吹,再把红花放在口里嚼着。强炎讨好地望着胖子。胖子没有看他,“湿了。”胖子若无其事地撇撇嘴。强炎感到心上挨了重重一拳。“你再看看……” 他脸上的皱纹抖索着,哈腰贴近胖子。胖子摆了摆手,“走走走!莫多说!”跟在他后面的人也都不耐烦地摧他快点让位。他愣了半天,想说:我昨天晒了一整天,那是火烤的呀!帮帮忙,我得回去,我家里有两个没娘的细娃……他凑到胖子后边,看到胖子耳朵根上夹满了烟,心想我要有根烟塞给他就好了。“我……”  “再晒一晒嘛!” 胖子突然回头吼了他一句,吓他一跳,他脸上刚挤出的讨好的笑蔫在那儿。胖子又开始看下一个的。他想冲胖子后脑来一拳,可只是横了胖子后背一眼,冲身边的人干笑一下,拖起麻袋朝外走。这些狗日的要下班了,不想再秤。果然,对后面的一大溜人胖子只走过去看了看,没有一个不湿的。接着他宣布下班,叫大家下午再来。

强炎拖着麻袋到了外面的马路边。他没有象别人那样在马路上扫出一块地来晒药,只是把袋子丢在太阳底下,自己找了个靠墙的荫地坐下来发呆。坐在树荫下,他想着狗儿和小燕子。这是老婆死后这么久他第一回不跟孩子在一起吃饭。要是村里有人来就好了,可以叫他们代看一下麻袋,自己回去吃了午饭再来。可村里没人来。卖药的人里也没有一个熟人。他不回去,他们怎么吃?狗儿是个哈子,只知道玩;燕子说是五岁了,还跟老婆死时一样大,虽然懂事,可不会说话。老婆死时说:“燕怕是养不大,送人吧。”他答应了,老婆死后他又舍不得。他要把她拉扯大,再过几年她就会浆洗缝补了。

他肚子饿了,便双臂伏在膝上,头搁在臂窝里,打起盹来。

2

狗子领着妹妹在村里转了几圈,又在门前的石板上用土拌了一会儿饭。玩得正高兴时妹妹忽然哭了起来。狗子这才看到有人端着饭碗到村后风口的大树下去坐着吃。他便拉她进屋,把铁罐里的粥全刮到一只碗里。粥又干又冷,但很好吃。他喂妹妹吃着。他尽量让妹妹多吃些。外面蝉在叫,叫得他心发痒。他要到河里去抓虾吃,中饭后虾子是最好抓的。

妹子把碗舔干后就两手搁在肚皮上发呆。蝉在嘶嘶叫。“睡去哈?”妹子点点头。他便牵妹妹到房里睡觉。房里黑黑的。他把妹子抱起放在床上,叫妹妹躺下,把破单子盖在她肚上,再放下黑黑的帐子,伸手在妹妹脸上挠了挠,妹子没动,连哼都没哼一声。他便踮着脚出了房,再轻手轻脚出了屋,把门锁上,把钥匙塞在门边的砖逢里,然后拨腿向河边飞跑。 

3

强炎做了个梦,梦见跟孩子一起吃肉;怪的是那头猪也坐在桌边,跟他们一道吃着,吃得咯喳咯喳响。他不断给它夹菜。他醒来时口水已流到了裤脚上,湿了一大片,嘴里甜津津的。阳光刺眼,到处热气蒸腾。狗子可能给燕做了吃的,正在喂她。那猪呢,正乱蹦乱跳,跳累了就会老老实实躺下。回去首先要喂猪。

“来了!来了!”有人叫。坐在树荫下的人便都活了过来,蠕动起来。黑胖子半闭着眼迷迷糊糊走了过来。一会儿就开秤了。这回红花都不湿,别的药材也都多没什么问题。

卖完红花,他到街上那唯一的饭馆里买了两个馍吃了,又买了三根硬硬的油条,讨张旧报纸包了,跟麻袋系在一起,搭在背上,飞快朝家赶。

4

就在他朝回走的时候, 家里的那头猪开始活动起来了。

那头猪跟强炎很有缘。那天散集时他正要空手回家,看到那头猪象条狗样跟在人后蹦蹦跳跳,尖尖的嘴在地上嗅着、拱着,看到一片叶子它都要掉过头去,任人怎么拉它都要吃到那片叶子才肯走。这个猪会吃食。会吃食的猪跟会干活的牛一样是好的。可以打草割草喂它,到年关就会够到三级。它是饿狠了才这么瘦。他望着那头猪,那头猪好象通灵似的,隔老远就停止了咀嚼,也抬头望着他,然后目不转睛盯着他,慢慢向他走来。一走近他就舔他的脚趾头,又用尾巴轻轻扫他的裤脚。“嘿!认主来了。买了吧。这是头狼猪,不挑食,狗屎都吃。”卖猪的说。强炎没做什么价就把猪买了下来。猪就跟着他欢蹦活跳地回家了。村里人都夸他买了头好猪。这头猪也确实不错,什么草都吃,不上六个月就长到上百斤,最让人高兴的是热天里别人家的猪都病了,村里死了好几头猪,它依然鲜蹦活跳。年底就可把它卖了,把埋老婆的钱还了,还可以给燕子狗儿买一套新衣裳。他如今最得意的就是这头猪,一有人来他家,他就不停地夸他的猪。

猪这时起来了,哄哄吭叫着挣扎,想冲出去,可纤子系住了它。它跳起来,向前猛一冲,却被纤子拉得退了好几步。它喘吁吁地歇了一会,开始咬那根纤子,可咬了半天咬不断。它突然大叫一声,象马一样前脚抬起,腾跳起来,把自己向前抛去。“登”的一声,纤子断了,它借惯性一下冲出房门外。它跌跌撞撞冲进屋,慌慌张张四处乱窜。屋里的地是坑坑凹凹死结的硬土,地上没什么吃的,连堆鸡屎也没有。它于是想冲出去,可是大门从外锁上了,那门缝容不下它的嘴。它头对着门缝冲撞了好几回,冲撞得大门轰轰响,门却被它撞得更严。它咬了几口,门是几寸厚的杉木做的,跟铁一样硬,只咬下一点碎木屑来。它只得哄哄叫吼着奔回屋里。它跑进灶房,拱了拱水缸四周的土,那里头一只虫子也没有。它又拱了拱灶边的那堆乱稻草,里头也没有一粒瘪谷。那里它早已拱过多回。它竖起前脚,攀上灶台,舔净了灶台上几点干硬的稀粥,然后双脚趴在铁锅边,勾起头去把锅里没刮净的稀粥舔净了,再把泡在里头的碗舔了一遍,然后咕嘟咕嘟喝了一气水。铁锅里再没有什么吃的了,它放下前脚,回身拱倒了水缸边的一个菜坛。臭水流了出来。臭水里有几只白蛆。他慌慌张张吃尽白蛆,又探进头把里头的蛆吃个干净。没过到瘾,它又拱了拱那歪倒在地的菜坛,菜坛滚了几滚,并在水缸上碰得叮当叮当响。它愣了一会,望了望黑咕隆咚的灶房,颠颠跑了出来,跑到右边房里。房里有张床,沿墙放着一只缸。那缸又高又硬,它拱了几拱,只拱起缸脚下一点浮土。它又摇头摆尾,哼哼走出房。到了屋角,它拱开了木板做的鸡埘门,把头伸进鸡埘,嚼到几颗鸡屎;又伸进双脚,在鸡埘内的灰里拱了一阵。鸡埘内的灰腾了起来,弄得它满头都是。它拱了半天,退出来,哼吭着跳上鸡埘。鸡埘上有个鸡窝。屋里唯一的母鸡有时站在那上头“孤儿寡孤儿寡”地叫。鸡窝里有一只蛋壳做的假蛋。它把那只假蛋一口叉住,咬得一声脆响,吞了下去。鸡埘上头靠墙的地方挂着一串黄亮亮的麦穗。它立起前脚,巴在墙上,竖起嘴,颤巍巍探头咬那麦穗。那麦穗离它向上撮起的嘴还有一截,它的嘴晃晃的都擦在墙上。它焦躁地后脚猛一跳,前脚向上一趴,那束麦穗就被它一口扯了下来,落在鸡埘上。它慌忙抢上去大嚼起来。没等它嚼完,轰的一声,脚下的鸡埘塌了。它随着鸡埘上的破碗、乱鞋、镰刀之类的杂物一起垮下。它落在鸡埘里稍事镇定后又忙不迭地嚼起来。

 5

鸡埘垮塌的轰响惊醒了床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三岁时没了娘。娘死后她有空就哭,不哭时就阴着脸,很少笑,只有她父亲逗她时她才笑一下。她看起来只有两岁多,可强炎觉得她什么都懂,起码比他儿子懂事。她长得很瘦。强炎总设法让她多喝些米汤。米汤跟人奶一样养人,可她喝了很多米汤还是那么瘦。

小女孩醒来发现身边没人,愣了一会就哭了。“哥--- 哥 ---” 哭叫了几声没人应,她便止住哭,掀开粘乎乎的单子,赤脚爬下床。她揉着眼睛,嘤嘤哭着走出房。屋里光线很暗,只有从烟熏黑的亮瓦里透进一束阳光,银闪闪的灰尘在光柱内颤抖跳跃。她突然不哭了,蹲下来看着鸡埘。那里有一丛黑黑的头发在一抖一跳的,还有什么东西嚼啃时发出的怪声。她走到屋中央,双腿曲起来,一双细手拍打着瘦瘦的膝盖:“嘟-----吁!”猪突然停住不动。静了一会,她又跺了跺脚,“嘟-----吁---” 这时那头猪从塌垮的鸡埘里纵了出来,一下撞到了小姑娘。小姑娘仰倒在地炸哭起来,两脚乱蹬,两手乱抓。猪回过身,盯着小姑娘,愣了一会,走近来,伸出嘴来在小姑娘身上嗅了一下,又愣了一会,突然张开大口在小女孩汗津津的脸上叉了一口。

隔壁的五芳嫂回屋来提茶水,仿佛听到一声尖哭,她担心是小燕哭,就走了过来。从门缝里望里瞧,屋里漆黑一团,只有亮瓦照着的那块地还清楚。她看到屋中间屁股对她坐着的猪。“小燕!小燕!”她嘴对着门缝叫了好几声,没人应。 她回身望了望四周,没人。“狗子----狗子---” 也没人应。阳光落在石板上嘶嘶响。她提着空壶,汗衫粘在身上。 “娘的,不知又野到那里去了。不晓得猪又把什么拱翻了。”她又扒着门缝朝里望了望,猪好象在嚼着什么,嚼得呱呱响。她吼了一声,猪定住不嚼了,但头还埋着,没有挪动。可能是嚼南瓜吧。人不知上哪儿去了,猪不放出来,强炎也真是,南瓜不算什么……。她热渴得难受,看不出什么就回身朝自己家里走去。她刚一挪步就听到猪在里头响亮地嚼起来。

强炎从街上回来,把麻袋和油条放在门边的矮石凳上,从砖缝里取了钥匙。门一打开,一股血腥臭气扑鼻而来。他一下木了,以为在做梦。他拿大铜锁在头上磕了两下,很痛;再回头向外一望,见几只鸡正在门前臭水沟边的阴地里翻土觅食;阳光灿灿的。这是真的。地上的东西越来越清楚。猪本来是站在那一滩血糊糊的东西上津津有味地嚼着的,这时它慢慢走开,走到桌子底下,坐下,仰望着强炎。强炎没有动,它便在桌子下面的黄土上拱了拱,揩着嘴上的血。地上的小女孩脖颈已没有了,头在一边,眼、鼻都不见了,只有血肉模糊红黑黄白的一团。肠肚已被挖空,细瘦的两条小腿扭曲着叠在一边,短裤和小黄褂已撕得稀烂,布片上尽是血。强炎轻唤一声 “燕-子------” 跪下去想捧起那头来。他手抖得厉害,没法挨近那血淋淋肉糊糊的一团。他十指刨着沾满血的地面,头一下、两下、三下、连接不断地磕击在地,喉咙里发出沙哑低沉啊啊啊啊的嗥叫。

猪把嘴边的血擦在桌下的地上,象狗一样半蹲着,睁着一双贼亮的眼平静地望着他。强炎突然爬起来,对缩在桌下的猪低声喝问:“是你干的?!”

猪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仰望着强炎,哼了一声,象是说:“是我干的。”又晃了一下耳朵,伸出舌头来继续舔它的嘴,好象在问:“怎么啦?”

“老子要把你千刀万刮!”强炎咬牙切齿,急速回身,从屋角抄起一把斧头向猪扑去。猪瞪着他,仿佛在问:“你要干嘛?”强炎不再发话,抡起斧子直取猪头。可他还没挨近,猪就后脚一蹬,跳了起来,呼的一下从他腿边冲了出去,一阵风似的到了门外。门口的鸡都惊飞起来。强炎提着斧头紧跟着冲了出来。猪沿着房子之间的石板路一跳一颠地向村子后面的山上跑去,强炎也紧随其后,高一脚低一脚地跑着。他死死地盯着狼猪。刚跑几步,他一下被石阶拌倒,扑通摔倒在地。膝盖磕在石板上,皮开肉绽;斧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震得他手发麻,但他仍紧紧抓着它。他抹了一把脸上汹涌的黑汗,挣扎着站起来,心头的怒火如浇了油一冲到顶,头快要炸了。猪在前面一丈开外立定,回头望着他,象是在等他。他跛跑了几步,甩掉破草鞋,大步追上去。猪又撒腿跑起来。他快一点,猪也快一点,他慢一点,猪也慢下来,老隔那么远。绕过村子后面的一片小山,猪跑到村子东头,开始跑下坡路,直奔村子前面。强炎提着斧子,一颠一颠地跟着。

稻场上许多人看他在撵猪,都停下手中的活来看把戏。只见猪猛跑一阵,跑得离他远了就停下来,象是招呼他快点跟上来。他一赶上来,快够着猪了,猪又疯跑起来,跑得象一匹马,尾巴飘了起来,一下把他甩出老远。有人挥着拳头叫:“加油!加油!撵上了!撵上了!” 有人跺着脚喊:“猪呀,快跑!快跑!” 还有人笑着吼叫:“强炎,莫撵!那猪是公的!” 也有人在轻声骂他:“娘的强炎!那样狠心撵猪,不知发了什么疯!这热的天不把猪撵死!”五芳嫂提了茶往畈里走去,见强炎象断了一只脚的狗似的颠跑着,笑弯了腰,等强炎跑过她身边时她笑着叫:“快撵,再撵就有肉吃了!”

强炎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未看见,他眼里只有那团黑黑的怪物。那黑怪物在他前面象一团黑雾蹦跳腾,时大时小,时远时近。

猪又跑到了村前。吐着舌头的狗见它冲过来都慌忙闪在路边,疑惑地看着它跑过去。猪已浑身热汗淋淋,大张着嘴哼哈哼哈喘气。在村口它犹豫了一下,接着调转身直奔强炎屋里;爬了一段石阶,穿过两节小巷,它一头扎进屋里。强炎哈哈喘着,紧跟猪后进了屋,回手一把扣上大门。“狗日的!你飞到天边老子也要把你剁了!”他靠在门上喘着气。猪跑进屋,在屋里转了一圈,溜到桌底一屁股坐下,浑身抖索,舌头掉了出来,流泪的双眼死死盯着主人,仿佛说:“你要怎样就怎样吧。”强炎双手抓紧斧头,双腿哆嗦,一步步逼近猪……

狗子常在中饭后溜出来到村子东头的河里去玩。河里的水很浅。水从上面的一个小水坝冲下来,缓缓流过河道。河道里有一湾湾的清水和一片片的的干地,干地上长些青草,河两边有些柳树。在那水里总能摸到一些小鱼和米虾。那里每天中午都有许多小孩玩水、摸鱼虾。他们从一湾水爬到另一湾水里,嘻笑打闹。有时他们用泥沙把那细小的水流堵死,然后一齐集在一湾水里胡搅乱打一气,等水浑了,小鱼儿都浮起头来时就哄抢起来。狗子总是抢得多。他把捉的鱼给人,叫人家把虾给他。他拿起虾子,不分大小,放在水里一涮,拿起来一甩,往口里一塞就大嚼起来,嚼得白沫直冒,然后咕咚咽下去。他弄到一只吃一只。问他活虾什么味道,他总是说:“好甜!”今天他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已吃饱了甜甜的虾子。他的眼睛都红了,他还是不停地扑打着水。

狗子正扑腾得起劲,站在河埂边颈上挂着一串小鱼的细哈叫道:“狗子,你伯回来了。”狗子慌忙从水里爬起来,说:“我伯给我带好吃的了。”他捡起挂在树枝上的黑短裤,在头上、脸上、身上胡抹一气,又歪着头蹦了几蹦,倒出耳朵里的水,套起短裤,朝家里跑去。

强炎双脚颤抖着,咬着牙一步步逼近狼猪。猪粗重地喘着气,泪眼朦朦。强炎瞅准猪头,狠命劈下去。猪轻轻吭了一声,歪倒在地。强炎费力地拔出斧头,高高举起,又狠命劈下去。猪趴在地上,鲜血喷涌。他举起斧头在四蹄乱蹬的猪头上、颈上、身上、腿上拼命乱砍乱剁起来。血溅在他脸上、胸上、手上。他成了一个血人。猪的头裂开了,耳朵掉了,热烘烘的肠子淌了出来。猪被剁成红的黑的白的一团,如一滩烂泥摊在地上。强炎还在不停地剁着,剁着,斧子扬起、落下,落下又扬起,象连枷一样翻转着拍击,只见半圈弧线。   

突然,他听到小女儿叫了一声:“伯----” 他慌忙定住。回头却只见那一滩血肉。他爬近去,苍蝇嗡地一下炸开,撞在他脸上,四处乱飞。他跪在女儿身边,呆望着那一摊血肉。望了许久,他才坐下来,伸出自己的脚,缓缓举起斧头;粘稠的血顺着斧头把流过他的手,滴到他脸上、肩上、胸上。斧头血红的刃口正对着他的脚髁,他正要狠命剁下去时,门“呼”的一下被撞开了。

狗子嘴里塞满油条,手上举着油条,兴冲冲地蹦进来,高声大叫:

 “伯,妹子睡着了!”

 (选自《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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