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

爸，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从卡城赶回北京，坐在你病床的前面，握着你越来越瘦的手。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对我说：“你像你奶奶。”我对着你笑，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生怕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病。你不说，我们也不说，我们就互相瞒啊瞒，一直，瞒到，你的手再也无力握着我。如今，又到了中元节的时候，爸，你在天堂好吗？

近三年了，爸，你无数次入我梦来，是不是就像我思念你一样，你也不放心我？其实，你知道我早已足够坚强，可是，你就是不放心，对不对？就像我小时候，你明明知道我可以自己过马路了，却执意不放开拉着我的那只手，对吧？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我会横冲直撞，磕坏了自己？

爸，你还记不记得？每次我取得一点成绩，在你面前夸夸其谈的时候，你总会静静地听我说完，有时会被我逗得哈哈大笑，但更经常的是指出我哪里还可以做的更好，相当多的时候我会不服气，认为自己十全十美，那个时候你总会淡淡地说：“你要注意了，这种情绪很危险” 。有的时候我向你请教一些工作和生活中的问题，你从来不给明确的答案，总是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刚开始我总是被你绕得找不到北，后来才明白你是在授我以渔。爸，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的教诲就像我小时候过马路时拉着的你的手，智慧而从容。

爸，你还记不记得我临出国前，你说要送给我一句话？你说：“人的一生，总是会有得意，有失意；要记住，越是得意的时候，越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越是失意的时候，越是要抬头做人。”你还说，“不论干什么工作，凭自己的劳动吃饭，不丢人。”我知道你担心我又不想给我太大的压力。所以，当我打电话给你，说我在餐馆炸大虾，你大笑着对我讲：那你的厨艺一定会提高很快。后来，我又和你说我去学校念英语了，你马上说，真不错，学习是最好的事情。爸，在我人生最沮丧的时候，你的鼓励就像我小时候过马路时拉着的你的手，坚定而温暖。

爸，从什么时候起，你的手越来越瘦弱？应该是那个时候吧？我告诉你说我终于回归专业又重新干起了老本行，你在电话的那端连连说，太好了，太好了，这下我可放心了。那一次，你终于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点点软弱。可是，我当时怎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你已经渐渐衰老，过马路时，应该是我拉着你的手了？很多人都在父母离开后发出“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感慨，可是我知道 你从来都没有让我奉养你的念头。你是那么要强，就连我们俩一起出门，上下车时我想扶你一把，你都会十分坚决地推开我的手，愤愤地说：我还没老！你在病中，我照顾你，你却总是流露出不忍看我忙进忙出的神情。终其一生，你总是不动声色地站在我身后，好像随时都在准备着一旦我把天捅一个窟窿，你就立刻冲上来帮我补上。爸，如今，补天的你不在了。但是，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会自己估摸着有多大的补天的本事，捅多大一个窟窿。

[-凡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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