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期 2016年7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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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园地〗有三个母亲的女孩 *****菲儿
〖杂论随笔〗孤独的老鼠 *****路志鹏
〖读书笔记〗在细雨中飞翔 *****安妮
〖书画展讯〗八秩之庆书画展 ****** 杨敏京
〖乡居小记〗送凤梅 ****** 吴琼
〖怀旧篇章〗我的银行 **** 木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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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家里空调出了状况,全家在酷热中挺了一个周末,苦不堪言。在没有空调的那些漫长岁月里,人类是如何度过夏天的呢?在附近的那些开拓者旧址上,立着的是那种厚木累积起来的木屋,窗户不大,屋顶也不高,呆在里面,应该不会凉爽到哪里。然而,开拓者们就在那里度过了好多如歌岁月。唐诗宋词也是在空调来到人间前逍遥璀璨的。物质文明在进步,人类作为一个物质的存在却可能在退化,而作为精神的存在,就更为难说。思绪这么纠缠着,又一期《梦路》出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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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三个母亲的女孩
-菲儿-
开春了,城里到处是姹紫嫣红的,美丽极了。周五晚上特意提早了几分钟去教会,那里门口有一颗盛开的樱花树,每次开车经过就看见阳光在它的身上撒上一层金粉,而雨天时,雨珠又象泪滴一样让它显得有些楚楚动人,早就想去那里照张相了,今天馨提前了几分钟到那里,想趁大家还没到,赶快自己给自己捏几张。
咦,门口已经有人了,一个穿着比较讲究又稍稍有点正式的中年妇女在那里站着,一看就是刚从中国来的。一问,果然是才来了几天,说是别人介绍来教会的。
馨没好意思照相,就把她领进了教会。这个中年妇女告诉馨她的孩子在我们城里的大学上学,她来看她,但女儿一直不肯接她的电话,也不知道道她现在住在哪里?她女儿从原来的地方搬走了。这个妈妈现在一直天天住在酒店里,她想让大家帮她找在城里的女儿。她女儿只在前段时间让她给她女儿帐上划钱,3万美元,这也有些太夸张了吧。
馨突然有些记起那个女孩来,上次来过教会的,挺冷的天,身着很短的一步裙,露着两条光光的长腿,看的她身上都冷得起了鸡皮疙瘩。那个女孩看着很年轻,20出头一点的样子,手上挎着个LV 的包,出门时看见她的porsche跑车绝尘而去,估计是个富二代。
教会里没人知道那个女孩住哪里?只知道她来过一两次,但没有留下通讯的地址。晚上那个母亲只好自己回去了。
过了几天正好是母亲节,每年的这个时候馨的女儿都有个大表演,一大早她就对着镜子在化妆,马上就要去剧场,但是说好这天她会和馨一起在家门口照几张相的,算是给馨的母亲节礼物,平时女儿不爱照相。她们正准备出门时,馨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这个中国妈妈的电话。
馨以为她找到了她女儿,正想恭喜她呢,电话里的妈妈却有些黯然,她说她准备回去了,和馨打个招呼。
馨问她你见到女儿了吗?她说没有,但是她女儿要的钱已经划过去了。那天在教会我们大家都给她出主意说,你先不给她划钱过去,看她联不联系你?!说实话,大家当时心里都有点生气这个女孩,你妈大老远的从中国来找你,你竟然不见,还张口要钱?!
这个时候馨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个妈妈听见馨的女儿在一边叫要来不及了,知道她们急着出门,就没多说什么挂了电话。馨跟她说,要是以后她女儿再来教会,一定会和她好好谈谈。
时间过得真快,又过了几个星期,教会又快到了欢送学生毕业的晚会,大家要排一些跳舞节目和小话剧的节目,馨和他们一起排练。她演剧里的一个妈妈,是一个从中国来的女孩子在这里失去人生目标有些彷徨的故事里面的妈妈,而那个演女孩的居然是她!
经常排练,她们熟络了起来,排练的空余就坐一边闲聊,馨经常给她带点吃的,那天旁边没人,馨就趁机问她你妈妈还好吗?她说哪个妈?馨说:你还有几个妈? 就是那个到美国来找你的妈呀。
她冷漠地说:那不是我妈,她又没生我。
那是你继母?馨问道。
她说也不是。
犹豫了一下她说:我有两个妈,我是这个妈的卵子和我爸的精子生的,生我的妈我没见过,他们不让我见,我恨他们!
馨有点吃惊地说,你不要道听途说,你怎么知道呢?
她说上次她有次突然春假想家了,就自己网上买了票回国,没跟她父母预先打招呼,反正现在的孩子回趟国就好比从苏州回上海。到了机场,也没啥东西,自己叫了辆车就回家,在花园里听见她妈正好在电话里和一个女人在争着,她妈没有看见她,拿着电话气呼呼地冲着里面的人叫:我不会让你见她的,你赶快死了那条心吧,还说:我们合同上签好的,你再打电话来,我就去告你!
电话挂了,才看见她女儿正站在她面前。她妈妈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她后来逼问她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妈实在没办法了才说了真相。
她几乎懵了,一直以为自己是人生的宠儿,啥也不缺的富二代,到头来从谁的肚子里出来都不知道?人生太灰暗没有意义了! 从那次开始她就使劲花她父母的钱,毫无顾忌。
我说,这就是你不见你妈妈的原因,她点点头。我说,不管怎样,他们是养育你的父母,你不太应该这样对待他们。她没有吱声。
过一会她说,她讨厌那个没有温暖的家。
她的父亲现在和她的母亲在闹离婚,因为她父亲又有了新的女人,当时他父亲和她母亲好的时候也还有太太,大太太自从和看她父亲和她母亲好了后倍受了打击,离了婚,却信了佛,还建了座庙,天天在那里拜。现在他父亲的准新夫人比他小了二十岁,自然是年轻漂亮。
第二天就教会就表演了,晚上馨没有睡好。戏里本来应该就是馨去拉着她的手的,然后跟她说回家吧!但馨那时候突然脑子一片空白,脑中闪现的都是那天排练时她跟馨说的那些话,馨台词都忘了,上去莫名其妙一把就搂住了她,她的身子先是有些僵硬,然后她反应过来,也紧紧抱住了馨,嘴里喊着妈妈。。。。。
谢幕时,大家都使劲地鼓掌,观众不知道她俩改了戏,只有和她们一起排练的人看出来了,大家都说改的效果特别好,连导演都没有责备馨擅自瞎改。她们俩看着对方,保守着她们心里的那个秘密。
之后不久她就毕业了,这里没找到工作,回国去了她父亲的公司里任职。走之前馨请她上家里来玩了一次,平时馨虽然在教会有不少事奉,也给学生做很多的饭,但一般除了小组聚会,很少特意请学生上家里来,每天都是忙女儿,一点空都没有。
那天她和馨的女儿聊地很开心,聊的都是她们女孩子喜欢的时尚,音乐什么的,她说她喜欢女儿象美国女孩子那样大大咧咧非常open的性格,又跟馨的女儿说你有这样的妈真幸福。然后她看着馨半开玩笑地说,你干脆做我的干妈吧,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
平时在教会里学生们都叫馨姐,按她的年龄倒是也可以做他们的妈了。馨看着她,说行,做你姐做你干妈都行,你看着办。在内心里,经过了演节目的那晚上,馨就一直有种想为她做点什么的冲动。 临走时,馨让她以后有事就给微信,馨说她会二十四小时都回复她的,不用担心时差。
一转眼,她都走了好久了,这不,今年的母亲节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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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老鼠
-路志鹏-
他是一只迁居到这庙来的小仓鼠。他身材短小,一只耳朵上有个形状奇特的缺口,呆呆的大脑袋上点着两颗浑浊的眼睛,腻得长斑的胡子稀疏地耷拉在两边,因为长年懒于梳洗,背上的毛已经变得油渍而失去光泽。刚过去的那个冬天不知哪一天起,他在香堂门墙角落的墙洞里悄无声息地住下了。大家也都开始对他慢慢熟悉:日落前等不多的几个香客离开后,他偶尔会像别的老鼠一样守着这个时刻,机警地探着头,走走停停来到供桌下面,捡一点米粒或者剩菜回去,谦让的时候就缩起头来从旁边走开,但从不跟别的老鼠说话,也不打招呼。渐渐地也有了一些关于他来历的传说,知道他不是从田里来的,也不是来自对面的山坡,只能通过耳朵上的缺口判断他或许是逃命至此。整个冬天,他都蜗居在洞里,谁都难得见他一面,隔几个日落才会在供桌下面碰到他一次。谁也不知道他闷在洞里干些什么,只是偶尔听到他在门槛上节奏诡异地啮齿磨牙,而这诡异的节奏也被大家熟悉了,像一首成名的歌一样标志着他。
但是很明显,他并不需要倾慕者;他的内心也并不高傲得像昂起头的眼镜蛇,时刻伺机攻击那些侵犯他尊严的人。他就这么平静地独自享受每一段日出到日落和日落到日出的时光;他享受孤独,爱惜孤独,在孤独中逞意。他的世界里没有别人,就像他邋遢的洞穴里容不下第二只老鼠一样。他隐藏起自己的内心,而这隐藏的姿态彰显他热爱孤独。他的生活态度表明,这座庙和住在这里的老鼠不属于他内心包围的世界;就像一个理想主义者一样,他的孤独只在现实生活中,而不是在内心世界里。这个世界,由这座庙和这里老鼠的生存组成的生活,也许永远只是一处陌生的边界,他无心的漠然吧自己圈在它的外面。冬天的冷风只是分别吹进了他的洞穴和别的洞穴,他瑟缩着自己的心,然后惊动自己的手把门关紧;春天来了,带着濛濛的雨水涤尽沙尘,泥土的馨香在他内心染出绒绒的绿意,他打开门满怀春风,却看不到别人脸上幸福的花苞。即使这个世界有拥抱他的盛情,而他也并没有试图扼守内心的城池,只是快感一样逞意的孤独使得他像是在与世界交锋对峙。别的老鼠能从他诡异的啮齿节奏中听出孤独,这孤独像是森严的警告一样劝退了他们叩门的勇气。别的老鼠开始无言地路过他,就像他无言地路过别的老鼠一样。
日出照落,日落照升,这里的日子开始变得平淡,他的到来激起的躁动就像回声一样越荡越平静。来这庙里的香客并不多,似乎只有居住的老鼠们才能领悟这里生活的真谛。每只老鼠都有自己生活的节奏,伴着自己心跳的节律和脉动,生活中的激动和不平事也会淤在心里,凝成记忆;就像他的孤独会在另一只老鼠心里隐藏成秘密。
她是一只独居在对面墙洞里的小白鼠,为了逃避孤独同这庙里所有老鼠都交上了朋友,也尝试过恋情,然而不得不对这个世界失望。终结了最后一段恋爱,她也蜗居了一整个冬天。他来到这里后,孤独让他们相识。她羡慕这里的每一个家庭,并哀伤自己的孤独。孤独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尊严或者高贵,而是一种不安全感的折磨。她的生活就是在用尽一切逃避孤独,不为投入别的怀抱,而只是害怕孤独的吞噬。她的内心也包围着一个世界,只是那个世界充满炎凉愁惨,幻想的妖魔横行;她只能时常拳握着那颗饱尝凄惶的心。童年的漂泊无依和青春无法掩饰的脆弱使她的想象力受了伤,在惶恐无助的时候只能禁锢想象不让自己忌惮未来的痛苦。她以为自己够坚强,只是在孤独时才软弱。孤独是魔障,让她的心灵无法自由呼吸;她一直在逃避,因为无人能够解救。
这个冬天过完,终结恋情的创伤在她心上渐渐愈合。为了疗伤,她对朋友们冷淡了许多,而那些朋友也没有尽心抚慰她。在整个冬天的蜗居里,惟能聊以慰藉的,只有一段时不时响起的诡秘节奏,那正是他在啮齿。她静听着这段似曾相识的节奏,用心的律动去跟上它,想象力也不由自主地踏起旋舞,在这样的神秘快感中忘掉自己,释放孤独。每当这节奏嘎然而止,她的心也在轰鸣中片刻停歇,在筋疲力竭中享受最后的快感。渐渐地,她在这段时不时响起的节奏中找到了把握自己的力量,能够挤压自己的内心,排出孤独的毒素;她不再那么害怕孤独,因为她确信另一颗心的律动能在她的心弦上弹出相同的节奏:她不只发现了自己,还发现了另外一个人。她的心伤就这样在一次次的摄动中愈合,她的心也这样在一次次的弹奏中恢复活力。最终,她发现自己有勇气在她生活的世界里去寻找这段节奏,寻找他,却发现他就在对面,就在身边。
孤独的故事也许根本讲不完,然而每个故事都愿意在幸福中收尾。我们并不知道这两只孤独的老鼠会有怎样的继续,也许彼此孤独,也许走进彼此的世界,也许她的勇气有限,而他也无心错过。我们只想给想象种下美好的种子,希望愿景是一片灿烂夺目,而不是惨淡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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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细雨中飞翔
-安妮-
没有人知道人在“临终”会如何,似乎也不太可能知道人到了“临终“将如何。是否是灵魂已经能够轻快飞翔,但仍有眷恋和不舍在人间?我们只能盼望我们自己和亲人们,都能好好活,好好离开。只能盼望,如果人有灵魂的话,让我们的灵魂,都能恰如飞花,时候到了,轻轻告别,在微雨中自在飘落。
余华是个痴迷于平常生活的了不起的写手。他笔下人们的灵魂长痛,《在细雨中呼喊》。这篇小说,围绕一个“穷”字(与《许三观卖血记》、《活着》里的穷不同,不是温饱成问题,而是所有梦想都落空的那种灵魂的赤贫),写了很多爱恨,令人痛惜的间隔;写了很深的留恋,犹如对生命的不舍;写了决绝的心意,犹如直面死亡来临的大勇。其实人们的灵魂是在细雨中“哭”喊呐,只是作者隐忍、节制,不肯这样下笔。
两个半大孙子明明是为争强好胜而抢着拿爷爷孙有才的包袱和雨伞,什么也没有抢到的老二,跟爷爷诉说不平和委屈,“他连雨伞都要拿”。可是久被人嫌弃的爷爷孙有才,竟因为孙子们的“喜爱”和“亲近”而老泪纵横,吓傻了孙子们。我们读者,在这里已经是第三重“代入”的悲伤,我们想象的是,因为这些情感的间隔(1)爷爷多么可怜,才有这样的误会。(2)在回忆中,写下这个故事的“孙子”(作者),想到爷爷,心里是多么难过。而我们作为旁观这一切的读者,通过这样的场景,如果感知到了人与人感情,是不得不被年龄、阅历和时空隔绝的,于是又多添一层悲伤。这段文字,我轻易不跟人面讲,每次讲,都像是能自己讲哭的节奏,难免有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的嫌疑。
有腰伤的爷爷为了自己能够吃到菜,挑唆最小的孙子,把儿子做的高桌子的腿,给锯短些。孙有才用了多少“坏”心眼:赞扬、激励,就是不说你去把桌腿锯短吧。这坏心思,是书里最能让人哈哈大笑的部分。可是被父亲孙广平的暴力吓坏、吓跑,回来依旧被暴打的小孩子,屁股好几天不能坐凳子,其实是多么可怜。
没有希望的贫穷是那样荼毒人的灵魂。
爷爷孙有才到末了,算是活着憋屈、去意已决。乡里大旱久了,无论书记多么反对,村民们依旧按旧仪式祈雨,但没有效果。爷爷说既然恳求无用,不如逼迫神仙们下雨,如果有惩罚,就让老天罚我吧,遂命令青年们,把土地神等各路神仙的塑像金身放在太阳下曝晒几天,让他们尝尝大晒大旱的滋味。大雨终于在这个“求雨”仪式不几天后降临,他又开始恐惧,自己会因为得罪神仙而离死不远。可是怕死也不见得真能马上就会死去。绝食和恐惧使他要死不死的时候,他的诉说,分明是有意要种一颗“内疚的种子”到儿子心里,偏要点破:儿啊,我死了,就不再拖累你受穷了!余华就有本领,一方面写出老人去意已决、生无所恋,一方面又写出老人的去意彷徨、不愿离开,一方面还要写人心的“小恶”,临走还是要说说自己后半生是多么委屈,要给儿子心里添个堵、下个蛆,给自己的“报报仇”。
儿子孙广平一心盼着废人老爹早死,老爹绝食那些天,他在村里洋洋得意地到处跟人聊天,“你说人不吃饭几天能死呢?” 可老爹真不在人世,他止不住嚎啕悲哭:是内疚自己为人子,该做而做不到的事?是痛惜不幸采药摔坏腰、从此无法倔强的老父?是为父子二人的不幸而哭:在老父,是委屈讨饭的晚年;在自己,是堕落无望的中年?还是因为父子已经生死永隔,再无一句话可以互相谅解了?
可天朝的悲剧也正在此处。甚至生离死别,仍然不可能有真正的反省!生活贫苦,没有其他人好责怪,也没有其他人敢责怪。要么只能怪自己,要么责怪身边的亲人。孙家的刻骨穷困,没有希望,真的是他们无能么?明眼的读者诸君,因为有了阅读历史的后知后觉,已经知道了为什么。可剧中人恨来恨去,几时恨“对”过?孙广平小儿子为救人溺水,做父亲的,第一,是去抢救他;第二,抢救不成,是想办法让政府追认儿子为烈士,家里能沾点死人的光;在指望被追封期间,父亲和大儿子全然的痴迷,反复讨论这是孙家的出头之日,以至于死去的儿子、弟弟,根本不在意念正中;第三,追封烈士也无望了,他才想到去找被救的人家要“补偿”,可是已经如此贫困的农村人,谁能有余力补偿他们?救人的人家和被救的人家,终于翻了脸、打了架,结束了这一段故事。
有一种贫穷叫做无望,只是伤心的样式个个不同!老杜牛掰:已诉征求贫到骨。只缘恐惧转须亲。 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诶!但愿我等,都能解脱灵魂的贫困和焦灼之痛,活着,可以真正相亲相依;死时,可以有些眷恋,但遗恨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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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秩之慶書畫展』記實
-楊敏京-
時序匆匆,ㄧ轉眼,八秩即屆。為了慶祝同歡,在「花城」(Bloomington, Indiana) 籌劃了一些相關的藝文活動,其中之一便是二〇一六年六月三日開始、為期兩個月的「中國書畫展」。
早在十載之前,剛屆滿「不踰矩」那年,已在「花城」舉辦過首次「中國書法展」,獲得不少好評與回響。之後,又先後舉辦了兩次「書畫展」,有字有畫,圖文並呈,讓洋人按圖識字,開其眼界,增其見識。
這次的「書畫展」應是第四次了,仍是有字有畫,共完成了近三十幅作品。
六月三日午後五時許,「中國書畫展」如期順利在小鎮「中心廣場」東側之 ”The Vault” 畫廊正式開幕,應邀及聞訊而來的觀众,絡繹不絕,都興高彩烈,睜圓了眼睛,欣然觀賞玲琅滿壁的中國書畫作品。
一進大門的左壁上,高懸著一副雄糾糾的紅冠公雞,回首往廊內翹望(有引導觀者之意),白羽黃斑,烏尾蓬蓬沖起,昂然飛翻,氣宇不凡。畫作上方,環繞掛著五個大紅色方塊字,曰:「雞」、「鳴」、「早」、「看」、「天」。字體有的是「隸書」,有的是「金鼎文」,有的是「狂草」,不一而足。連來幫忙掛畫的老中朋友,都顯得面有難色,茫然若失,不知所云,老外則更甭提了。反正中外一律,有「五德」之「雞」為証就好。
入二門,正面墻上掛著一對大型書法,曰:「神」、「氣」,以狂草書體為之,一揮而就,意在「神采奕奕」、「氣韻生動」。ㄧ位外籍朋友對這ㄧ氣呵成的「氣」字,大為讚賞,認為筆勁之展現與氣韻之流動都極為可觀!老外亦有行家,不可小覻。
左轉,過甬道,見左面墻上掛有一幅黃底小型「壽」字,似在向觀眾悄悄提示著甚麼嗎?
向前步入展覽正廳,分東、西、南三壁。西壁最大,東壁次之,南壁略小,我的近三十幅作品也以三足鼎立之姿,分佈於其上。
「西壁」,因是面對入廳的觀众,故扮演主軸,是展出的重點所在。壁上作品分上、中、下三層安置:最高處,有「太」、「極」兩字,以超大型狂草寫成,一左一右,遙相對應。其下,有『八』『秩』『之』『慶』『書』『畫』『展』七個大紅字,左右橫列,亮麗搶眼,讓入廳的觀眾精神為之一振,趕快趨前仰首細審,探個究竟:噢!原來今天的書畫作者已年屆八十矣。
『慶』字位於「西壁」的中心點,故置大型金鼎文「生命」於其下,古樸厚實,磊磊千鈞,象徵著萬事皆以「生命」為基石之要義,只要「生命」在,無事不成材,其理自明矣!
「生命」左右兩邊,各掛有三、四幅中型彩繪作品。左為「西城雪山」、「芙蓉 」、「水邊」、「鷹」; 右有「 華山雲海」、「桃源憶夢」、「四魚歌」。最右側則展示著「匡廬圖 軸」這幅重要的臨摹之作(其他還有三幅,容後再述),是仿唐末「後梁」山水大師「荊浩」的巨作。原件現存「台北故宮博物館」,絹本,染成橘黃色(縱185.8cm橫106.8cm),瓊峰縱壁,高聳雲際,巍巍峨峨,令人莫敢仰視。我在「故宮藏畫精選」冊中見得(縱13in 橫7.5in),慕之不盡,愛弗忍釋,決心臨摹,前後共花了兩個半月的時光始成。
最不尋常的是,在臨畫的過程中,先後照了四張相,一則給自己留記錄,作為日後之參考。再則,也讓觀者見到一些作畫的進展與過程,頗具觀摹臨習之意。這四張「過程」照(12x9),也並列其右,觀者可細細品味,兩相對應,略知其前後進行之大概。
「東壁」,與上述「西壁」遙相呼應,也分上、中、下三層。最上層掛有超大型狂草「龍」、「翔」二字,分置兩端,翱翔飛舞,與「西壁」頂上之「太」、「極」,隔廳對視。
其下,是橫式長卷「溪山無盡圖」(縱4in橫75in),山山水水,綿延不盡,橫向游走如龍。這是仿清人詩、書、畫大家龔賢(1617-1689) 同名之巨作 (縱27.7cm橫726.7cm),完成於一六八〇年。據梅墨生介紹為「動點視覺構圖法之傑作」,是展出的第二幅重點作品。
「游龍」的正下面,是一幅「西畫中譯」的水墨畫,也是此次展出的第三幅重點之作。原畫是荷蘭美術大師Rembrandt (1606-1669) 一六三八年前後的作品:「石橋山水」,我一見難捨,愛之慕之,只得努力仿習。一邊用筆,一邊略作調整,使之更具國畫意境。湖上舟中,原有二人,去其一,使更符合「獨釣寒江雪」之意。岸上行人及牛與童,也以同一理由捨去。當然,不可諱言,人物,尤其動態者,更是畫來不易。
畫中矗立的石橋與大樹略向左移動,讓尖頂教堂及附近起伏的丘壑與村舍,有充分的空間作適度的發展。利用中國「乾筆」的特性,在小山坡上皴出許多似有似無的層層芒草與屋宇,陽光晃動,忽隱忽現,耐人尋味,值得細審 。
末了,以「水」「墨」調合互動,在天空中營造出「烏雲密佈」、「山雨欲來」、「狂風大作」的緊張情景,無奈舟中漁人,卻安之若素,無動於衷。
「石橋山水」左右兩邊,各有中型素雅水墨畫兩幅。左為「漁舟唱晚」、「竹影月色」; 右為「魚戲書法」、「海島夕陽」。
「南壁」約為「西壁」之半,畫作只有一層。最左安置了第四幅重要的仿作:「北宋郭熙的『早春圖』」。原畫約完成於一〇八五 年,也保存在台北「故宮博物館」。是一幅「雙拼絹的大畫 (縱158.3cm 橫108.1cm),石如鬼面,樹如鷹爪」,以「亂雲皴」為之。我也是一見傾心,不臨不寐,又花了將近兩個半月的時間才告完成。臨畫期間,先後照了六張「過程相」,從無到有,都列示其左,供大家參考比照。右旁,是「雩」(古之求雨曰『大雩』)、「德、智之道」(以金鼎文為之)兩幅。
另外,內人也提供了五幅作品(四張攝影、一張彩繪)。四幅鬱金香都攝於西雅圖北的Roozen Gaarde (Mount Vernon鎮),有詩為証:
西城朝北百哩外,
排排鬱金展天開;
紅白紫黃曜雲際,
疑是荷蘭今又來。
彩繪則是她的近作(村野農田,近樹遠山,豔陽斜照),都鮮麗奪目,喜氣洋洋,展示在內間「交誼廳」墻上,熱熱鬧鬧,共相盛舉。
八秩之慶於焉完成。
後記:
「中國書畫展」(The Vault, 121 E. 6th Street) 一直要繼續到七月二十九日才結束,(七月八日,週五5-8pm, 有另一個七月裡的 Gallery Walk, Grand Opening), 其餘時間則在週一至週五(9am-5pm),歡迎大家光臨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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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凤梅
-吴琼-
认识凤梅的先生和女儿是在浙大小桥门旁边的探亲房,83年我去浙大任教。先是住单身宿舍,后来女儿来了,就被安排在那种一间房间的探亲房。两家女孩一起玩,大人也成了朋友,毕竟我们算是江苏老乡,凤梅先生与我还是吴江老乡。凤梅来了以后,在浙大外办工作,工作干得很出色。两家经常走动。晚饭后散散步就走到对方家里,随便坐坐,聊聊。她先生拿到西北大学的奖学金,凤梅陪读,先后都来了美国。我88年来到印第安纳, 又与他们联络上了。算一下已经有三十年左右的交往,虽然相聚时间不多,但总是有电话联络。
端午节前凤梅女儿从西雅图给我打电话,说她母亲病重,已经去了hospice care, 要我为她母亲写几句。两天后又收到她的邮件,知道她母亲其实在她第一次打电话的晚上就告别人生了。我匆匆忙忙写几句,望凤梅安心走好,望她自己节哀保重。
凤梅先生英年早逝,想不到她自己又那么快离开。我比他们还要大好几岁,送别比自己年轻的朋友总是会更加令人痛心伤感。愿我们大家相信,去天国是去与先走的亲友团聚,那里有的是宁静和平安。在与亲人朋友告别的时刻,让我们回忆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刻,体味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感恩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喜乐。
记得89年6月,我去芝加哥,他们夫妻接我去吃肯德基鸡块,留我住宿,下一天还开车五小时送我回来,路上一起去参观了普渡大学,我给他们照了相留念。那时我刚来不到一年,到了我住的地方,已经晚上8点钟了,我什么也没有,只好请他们吃方便面,他们连夜赶回芝加哥,凤梅先生说明天早上一定要在实验室出现,让我非常过意不去。后来她先生拿到西北大学博士学位,我与一个朋友开车去庆贺,Michigan湖畔留下了我们的欢声笑语。
凤梅女儿来了,我们一起在芝加哥玩,我自己女儿不在身边,把他们女儿借来合影,笑开了花。他们一家也来过布鲁明顿,我们一起到梦路湖边散步,玩水,扔小石片,好像回到了江南水乡。
离开故国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打拼,不了解风土人情,又有语言障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凤梅先生在拿到教职时查出来得了胃癌,凤梅里外张罗,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磨难。她女儿自强努力,成哈佛的精英。现在,凤梅终于住进了新房,女儿有了美满家庭,她也看到了小外孙的笑容。他们夫妻的坚忍,顽强将在下一代身上扎根。老一辈一生的磨难,最开心的无非是看到下一代的成长和幸福,我想凤梅应该满意而归,含笑瞑目。我仿佛看到他们两人在天国聚首,一起默默注视和保佑下一代,生命的光辉千古不灭。
凤离风城轻盈飘逸
梅谢雨市香韵犹存
凤梅,走好!
2016年6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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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银行
-木愉-
前几天,一个大学同学贴出来他的旧存折。我仔细一看,一眼就发现我原来也有同样的旧存折,只是搬家无数,不知在哪里丢了。
那家银行是川大校园里唯一的储蓄所,在图书馆后面,隐蔽在法国梧桐树下,单独开的门户,走上几级石梯,进门就到了柜台那里,里面的服务员好像从来就只有两三个。那时川大的规模已经够大,学生人数也有好几千了,但那家鸡毛储蓄所居然可以满足整个校园的需要,今天听起来很奇葩。不过,仔细寻思,其实当时的需求并不大,储蓄所的客户只占整个学生群体的极小百分比。
不用银行,可能是因为钱不多,犯不上为了几块钱去银行存存取取的。但据我所知,很多同学的家境蛮不错的,手里的流动现金相当可观,可是他们宁可就把这些现金锁在抽屉里,就是不上银行。看来,用不用银行还涉及到理念或者习惯的不同。
我读大学前,在银行的环境里浸淫了两年,为什么银行需要储蓄?为什么个人需要储蓄?储蓄有什么原则?对这些条规或者教条都烂熟于心。岂止如此,我对储蓄还有很多切肤之痛的感受呢。每当年末来临,年度储蓄指标就成了一个银行是否成功运转的硬指标。我们那个七十多岁的老行长,是个南下干部,身躯略胖,走起路来颇有些步履维艰。这时候,每当召开全行职工大会,他就要不厌其烦地催促大家四处去争取存款。他甚至表情凝重地表示要率先垂范:“我要背上包,挨家挨户去争取存款。”也许在他的精神感召之下,刚工作不久,我就在储蓄所里开了一个零存整取账户,每个月发了工资,就存入十块人民币。等到入大学的时候,我把这笔可观的存款全都取了,一到川大,就很快寻到了那家逼仄的储蓄所,为这笔款项找到了一个新管家。
这笔钱成了我的开户基金,家里每月寄了钱来,我就存入,身边只留下一点零用钱;需要用钱时,就到储蓄所里去取。如此用这家储蓄所管理现金收支,倒也不觉有什么不便。那笔开始存入的两百多元人民币,说是为了不时之需,但到了毕业,存折上的余额还是两三百。这么说来,我是非常彻底地遵循了“量入为出、略有结余”的财经原则的。
一次到储蓄所去,在前面排队的正好是另外一个同班同学,一聊之下,才知道他入学前也在银行工作,彼此于是相视一笑,为了银行出身带来的储蓄积习和理财本事。
让我吃惊的是,就在我们自认为聪明的时候,却还有其他同学也跟这家小储蓄所暗通款曲,现在居然把信物也贴出来了。而我,只剩下些无法证实的所谓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