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夫刚1972年出生在迦德满都。他父亲当时为汉莎航空公司服务。3年后,他父亲工作调动,沃尔夫刚从此也跟随父母离开了这个高原之城。
35年之后,在沃尔夫刚35岁生日之际,他突然很想回到这个出生地去看看。
我是去年认识这个中等身材的腼腆德国男子的。常常皱着眉头,试图明白我在说什么的沃尔夫刚,不知道为什么,给我留下了强烈的印象。潜意识中,我感觉到他似乎极端的不幸福。尽管这种感觉毫无根据。
3岁的沃尔夫刚随父母离开迦德满都之后,又在沙特阿拉伯生活过半年。所以现在的他还能说一些阿拉伯单词,虽然这样的记忆力对一个当时4岁的男孩来说,简直令人难以致信。
全球化的浪潮从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已经开端。许多大型的跨国公司派遣他们的经理人员阶段性地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驻扎,以便他们熟悉各种文化和商业背景。他们的家庭成员一般也会以公司福利的形式随行。这些每隔几年就要被迫熟悉新环境,新学校,新同学和新朋友的全球化儿童,固然衣食无缺,见识广博,多数还熟练掌握多种语言,却难以拥有普通孩子所拥有的生活。比如说,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父母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的童年和少年要在转学中度过。
一个固定的家,熟悉的学校,熟悉的少年朋友对一个成长中的孩子有多重要呢?只能说因人而异吧。
迦德满都是尼泊尔的首都。从欧洲飞往迦德满都的航班并不多,一周也就一两班。航班多数途经迪拜。半夜到达迪拜后,搭乘临晨两点的飞机可以在第二天的早上抵达迦德满都。回程基本是同样的时间段。用沃尔夫刚的话说,我单单在旅途上就死掉两次。
问题是并不光是机票贵,航班时间差。一个德国人不会仅仅买好机票,带上行李就随便离开欧洲的。尤其是去往亚洲,一个在亚温带生活习惯了的德国人,必须注射一系列疫苗才能前往。而时间,眼看所剩无几了。
假期,已经计划好了。领导也批准了。同事都劝他,去度假吧,你最近工作得太辛苦了。可是沃尔夫刚,却下不了决心了。机票,比想象得贵。迦德满都的冬天,也不能和西班牙的冬天比。我上网去看迦德满都的介绍,全是在雪山上跋涉的照片。要登雪山,或是要滑雪,阿尔卑斯山就在左近,不必折腾这么远。眼看只剩下十来天的时间了,公司的医生早排满了别的工作,没法给沃尔夫刚注射疫苗,就算找到了愿意的医生,难道在短短一个星期之内灌饱各种疫苗吗?恐怕身体也受不了吧。
日子可不管你怎么过,有计划还是没计划。沃尔夫刚35岁的生日就这么来了。那天是个星期天,第二天,他还是坐上了飞机。不过目的地是埃及,红海边上的一个度假圣地。
念叨了这么久的迦德满都,终归还是成了一个未成行的目的地。
沃尔夫刚住在法兰克福,每天往返3到4个小时来上班。有一次,他得了阑尾炎,自己不晓得,以为是在闹肚子,还是坚持来上班。上到中途终于支持不住,自己开车去了附近城市里的医院。当时就被留院就医。开刀后在医院住了三天,没有任何换洗衣服的沃尔夫刚,用一只手开车回去法兰克福。
不知道为什么,到今天,我才想起来,为什么当时没有人可以来医院看他一下,哪怕送一下换洗衣服也好啊。
沃尔夫刚的朋友们给他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要等他回来的时候送给他:一件白色的Polo体恤衫,上面印有尼泊尔的国旗和尼泊尔语的沃尔夫刚的名字,以及1972字样。
这是我第一次认识尼泊尔的国旗:两个三角型一上一下地叠加在一起,红色的背景,下面的三角形中间有一个星型,上面的三角形中间是一个新月,上面有一个型似菠萝的星型和圆形的混合物。
不知道看见这个礼物,沃尔夫刚会开心吗?
年轻的时候,过生日是庆祝和玩乐。年纪渐涨,过生日,变成提醒自己生活的目标和存在的意义。35岁生日的时候,沃尔夫刚很想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去。他跟所有见到的人说起这个计划,跟所有人解释他出生在迦德满都。许多人都是第一次知道,觉得神奇,但也并不为此激动。没有人说,是啊,你一定要回去看看。也没有人说,那里现在太冷了,你干嘛现在去?我们生活在西方的文化里面,所有的决定要你独自做出,同时,也独自承受后果。我们看着沃尔夫刚,一个想在35岁回到自己的出生地的中等身材总是穿着一身黑色调衣服的德国人,独自错过了这个假期。最后一分钟,沃尔夫刚选择了一个游客众多的埃及度假地去消耗自己的两周假期。
不知道,明年生日的时候,他会不会重新提起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