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纪实之一：告别北京》

前言：那个年代、那些人、那些事儿，荒唐、还激情满怀；惆怅、仍一往无前；怨恨、却反省自身。在黑土地上留下汗水、泪水、青春和生命。至今梦魂萦绕。。。
《北大荒纪实》系列是我07年写的。先是发表在校网上，校友鼓励有加，后在法国的校友相助译成法文出版了。
在“文学城”开博不到两月。点击超过7万。《北大荒纪实》绝大部分都在“文化走廊”贴过了。现在“常青人生”从头刊出，以响应坛主纪念“上山下乡四十周年”的号召。

                                                     《北大荒纪实之一：告别北京》

                                                                                 68年初
        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从66年年中开始激烈升级。此前，还仅是在报纸刊物上的唇枪舌剑；但所有的中国人都隐隐感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记得那是一个下午，在上大班课，教室门“砰”地一声被撞开，是个学生。当时我还在想：谁这么胆大包天，不敲门、不报告就闯进来了。谁知道，我们从此进教室门再也不用喊“报告”了。而且，几乎就与教室绝缘了！只见他把手里的一迭纸往上一扬，撒得满教室都是，转身就跑了。那一迭纸后来我们天天去撒，叫传单。对，还应加上“革命”两字。已记不得那张纸上写的具体内容，大约是：不能再在教室里上课了，要上街闹革命去！
     同学们都被惊呆了，看着纸上的东西不知所措。老师草草地结束了课，大家也议论纷纷地离开。等我再次以学生身份走进教室，已是十几年之后了。而中学班里相当一部分同学，再也没有机会上学了。
接下来是：破四旧、立四新；横扫封资修、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对联；老人家的“炮打司令部”；8.18接见红卫兵；批刘邓、彭罗陆杨；“二月逆流”；造反夺权；“杨、余、傅”；“四三”，“四四”派… …
     到68年初，好象忙活得告一段落了。学校里住的大部分是来京“串联”或等老人家接见的外地革命小将。正牌学生在校的屈指可数，有在家当逍遥派的、有去长征串联的、有的来学校打一晃，就不知所踪了的…
        这就是68年初的学校景象。

                                                                       分配方案
     好像是3、4月份，学校通知66届的初、高中毕业生返校，准备分配了。当时，学校还驻有军宣队，分配是在军宣队的参与下进行的。
         分配方案是：
         本人有病的、是长子或长女的、生活困难的，属特别照顾，可分到北京的工厂（留京的同学后来被分到：外文印刷厂、941厂、商标印刷厂等）；
          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
          农村插队。
      在此正式分配之前，有少数同学应征入伍了。当兵，在当时可是极为荣耀的事。几乎所有的男生都参加了体检。为了保证枪杆子牢牢掌握在无产阶级手中，出身是最重要的。要查三代！那代有点含糊都不行！全年级好像只有不到十名同学当兵了，我们班仅有两个。
67年底，还有数位同学自愿到黑龙江迎春机械厂当工人去了。
        假如不参加学校的上述分配，户口和档案将转至街道办事处，成为待业青年，由街道管理和安排。
有个黑龙江兵团3师21团的政治部主任来校做动员。介绍了兵团前身是抗美援朝的老铁道兵集体转业后组建的农场，现在根据形势又重新划归解放军序列。全国组建了十个还是六个生产建设兵团，平时搞生产，战时是后备役，属准军事部队。且21团有10万之众，号称天下第一团。21团跨宝清、饶河两县，特别是饶河属边境地区，与苏修帝国主义仅一乌苏里江之隔，是反修防修的前哨阵地云云…

        之所以选兵团，也不用多说了。知识分子家庭，出身不好，底儿潮。

                                                                             6月27日
     1968年6月27日，是终生难忘的日子。那天，我们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北京，要奔赴数千里之遥的北大荒。没有车票，就是一张小小的纸片，上面印着“乘车证”三个字，证的上方有红印油戳子加盖的时间。那张小小的乘车证，至今我还珍藏着。
     当时所带的行李，一个被褥卷，一个六、七十公分的小箱子，就是我全部的家当。怕东北冷，父母为我特制了一8斤重的全新棉被（这床棉被用掉了全家一年的棉花票）。我为自己在王府井的利生体育商店买了一套好像是进口的天蓝色的罗纹运动衣裤，花了12元人民币，那是我最大的一笔开支。其余大多是旧衣物。那个小箱子是父母50年从重庆到北京就任时的行李箱。我当时才几个月大，就睡在上面，这个箱子比我岁数都大。还有一个旧蚊帐、一个旧军毯，据说还都是美国货，抗日时的军用物资。不是父母不心疼我，而是父亲的工资扣发一多半，每月只给点儿生活费。不能因为我走，让家里人饿肚子吧。
     27日上午的北京火车站，站台上人山人海，全是奔赴黑龙江建设兵团的中学生们。这种景象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站台上，同学们互相道着珍重，往本上写鼓励的话、留通讯地址、合影照相，嘻嘻哈哈地。催促人们上车的哨声响了，送行的同学三五成群地挤在一个个车窗口，千叮咛万嘱咐地继续说着。突然“呜”的一声长鸣，然后是“哐嘡”一下，火车往后退了一下，这是要靠惯性使重载的火车动起来，然后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去。
     刹那间，一片寂静。不知是谁哭出了第一声，只听站台上，火车里“哇”的一片哭声。刚刚的豪情壮志，顷刻成了儿女情长…
        车轮毫不留情地加速向前转去，将泪水、呜咽、话语抛在了后边…
     我很早就进了车箱，看着窗外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脑子一片茫然。我不知道前面等着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一走，要十几年之后才能再回来…

        那天，我没有让母亲送。我知道，妈妈会哭，我也会… …

[老三届]

来自《常青人生》的评论：

• 真老三届来了，敬礼！ -星星河- ♀ (18 bytes) (2 reads) 11/19/08
• 向老三届的大哥大姐致敬！期待你的下一篇。 -星星光- ♀ (0 bytes) (1 reads) 11/19/08
• 珍贵的文字。敬礼！ -泉水- ♀ (0 bytes) (1 reads) 11/19/08
• 顶好文！ -fatguy73- ♂ (0 bytes) (1 reads) 11/19/08
• 等着拜读下文。问候周三好！ -娓娓- ♀ (0 bytes) (1 reads) 11/19/08
• 谢谢“老三界”的好文，等待看下一篇。 -龙坡居士- ♂ (30 bytes) (6 reads) 11/19/08
• 顶好文，我晚上再仔细看。现在只是粗粗的溜一遍。 -喝白开水健康- ♀ (0 bytes) (1 reads) 11/19/08
• 阅，感动。 -牛奶瓶- ♂ (0 bytes) (1 reads) 11/19/08
• 鼓掌！又看了一边，感动！ -喝白开水健康- ♀ (176 bytes) (2 reads) 11/19/08
• 火车一动，“哇”的一片哭声。我送人时加上自己 -xxq2001- ♀ (32 bytes) (3 reads) 11/19/08
• 顶！好文！鼓５掌！ -wo-8- ♀ (0 bytes) (0 reads) 11/20/08
• 谢谢各位捧场。也谢谢坛主创意的活动。老三届是个中人，当全力响应。 -老三届- ♂ (0 bytes) (0 reads) 11/20/08

[丢了酒窝的小狐狸]

忘了说了，我还是最爱看北大荒的吃喝。。唉，没出息的小吃货啊

[丢了酒窝的小狐狸]

哼哼，我觉得还是我该的版本好哇。。。。

[青衣07]

老三文采飞扬，和丹草璧合珠联，相映生辉:)

是我们的骄傲啊:)

[阿贝]

看得心里好难过啊。。。
我父母从北京去北大荒的时候，也是十几岁，一晃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