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哗啦啦”一声巨响,吓得众人一跳。胖老太婆对花盆看一眼,嘟哝道:“真是活见鬼,好端端得花盆自己会倒下来。”
老首长也跟过来道:“兴许没放稳,让风吹的。快叫服务员来收拾干净。”
“老首长,我们该告辞了。”高个子一手拎着皮包,一手勾着老婆出门。
“唔,”老首长把他们送到门口,嘱咐道:“还有五十两奔驰,估计下个星期运到,到时小虎会与你联系的。”
“没问题,当年在老首长的带领下闹革命,今天在老首长的带领下继续革命。”高个子巧言令色,回头又在小虎耳边咬了几句,笑着出门去。
毛幽灵挤在高个子前面,溜出门去。
秋夜月色当空,是上海最好的季节,上海人在法国梧桐树荫下散步,是一种享受,这种恬静,这种幽雅,毛幽灵现在才感觉到,生前他也在这里散过步,四周保镖陪伴,虽贵为天子,但缺少人身自由,今日真正感受到了做凡夫俗子的乐趣。
经过夜风的吹拂,毛幽灵的心情比刚才好多了,他突然诗性勃发,想胡诌几句,刚欲吟诵,对面过来一个戴金丝眼睛,满脸斯文,西装革履的鬼魂。他觉得眼熟,正在寻思,鬼魂突然冲过来揪住他的衣领,愤然道:“今天我总算碰到你了,咱们把问题说说清楚。”
毛幽灵心里明白,假作惊讶道:“你是谁,为什么拉我!”
鬼魂道:“是你当初下命令,派我去和汪精卫谈判,结果又诬我私通敌伪,害我性命,何故?”
“哦,潘汉年同志嘛,我说是谁,还不是自己人嘛。”毛幽灵假惺惺招呼道。
“什么自己人,我早就看穿你们这批家伙的心思了,当初要知道共产党是这批东西,倒不如为蒋介石卖命。”潘汉年愤愤道。
“潘汉年同志,你这话有原则性错误的。”毛幽灵正经道。
“别来你这一套了,我已经被你们开除了党籍,后来你们对我的平反,我也不稀罕,我早就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你别再用共产党的那套把戏来糊弄我。咱们直话直说,一九四一年,是你派保卫部长李克农到苏北新四军基地,传达斯大林要求中共和日本驻华总司令岗村宁次、汪精卫南京伪国民政府签署协定,商谈夹击国民党政府及其军事力量的具体部署,并命令我去找汪精卫,扬帆找岗村宁次,为中央拉线。”
“这事是中央决定的嘛,有朱德、张闻天、刘少奇和周恩来等同志签字决定的,你找我干啥?”毛幽灵推开潘汉年道。
“没错,听了李克农的口头传达,我就和饶漱石、扬帆开会,觉得我们光凭某人的口头传达贸然行事,万一出了差错,中央来个不承认,我们三个就不成了吃不了兜着走的屈死鬼。”
“你不是一九四二年来延安,亲手从周恩来手里拿取了中央文件了吗”毛幽灵对此事记忆犹新。
“对了,你既记得中央发过文件,为什么解放后还要给我加上一条私通汪精卫的罪名,陷害我?”潘汉年不服道。
“这,这……”毛幽灵语塞。
“而且我和汪精卫见面后,立即把经过向中央汇报,难道你不知道吗?”潘汉年继续道。
“这事由周恩来一手操办,详细你问他去。”毛幽灵把责任推给周恩来,转身想溜。
潘汉年死不放手,大声嚷嚷:“还我清白!还我清白!”吵得不可开交。
正在这时候,从小巷子里闪出一个影子,用不紧不慢的声音道:“潘汉年同志,有话好好说嘛,我们都是共产党员,要摆事实讲道理,这事也不能全怪主席一个人嘛。”
潘汉年掉过头,见周恩来站在身后,于是对周恩来道:“我正要找你,你倒自己来了,刚才主席说我的事是由你一手操办的,那我正好问你。”
“可以嘛。”周倒爽快,这个一辈子当毛泽东走狗的超级奴才,死后还不忘给主子垫背。
潘汉年见周承认此事,便放开了毛幽灵。
毛幽灵从潘汉年的手里挣脱开来,拔腿就逃。
潘汉年对着毛幽灵的背影大声喊:“别溜,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周恩来劝慰道:“让他走吧,找我谈一样的。”
列位看官,我们经常在街头看到这样的事,一个小偷被人抓住,在抵赖不了的时候,他的同党往往会出来营救,现在周、毛演出的,就是这么一出老戏。潘汉年是上海十里洋场混迹的老手,连他也被蒙骗了,可见毛、周搭档天下无敌,国民党那些读儒家诗书的老朽,更是不在话下。
看着毛幽灵溜走,潘汉年干叹气,回头对周恩来道:“你是一个读儒家诗书的人,我一向尊重你。怎么你也参与陷害,明明是中央下的文,一九四三年,由我从延安带回文件,向饶漱石、扬帆传达的,怎么你们可以矢口否认,将我们三人打入冤狱。”
周恩来不紧不慢道:“主席说过‘要革命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为了革命大目标,牺牲小我是光荣的事嘛。”
潘汉年一听周恩来的骗术就来了火,怒吼道:“你这个周恩来,一世不说真话,如今到了阴曹地府依然如此,可见你的人品大有问题。”
周恩来莞尔一笑道:“汉年同志,我说你马列主义学得不够吧,干革命还能讲人品?”
被周恩来这么一说,潘汉年语塞,楞了一会才如梦初醒道:“我还是佩服汪精卫有眼力,那次我奉命劝说他和中共合作,他回答得好啊。”
“他怎么说,你向中央汇报过没有?”周恩来急切问。
“我汇报了,但原话我不敢在会上讲。”潘汉年答道。
“那么你现在能讲了吧。”周恩来道。
“当然,我现在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一切也就无所顾忌了。汪精卫说,‘在上海、广东、武汉、我和共产党头目们打了好几十年交道,共产党这个葫芦里卖的药是何等剧毒,我是清楚的,无论如何共产党的这条贼船,我是不能再上了。何况我之所以脱离重庆走曲线救国的路线,就是为了消灭赤祸,共产党无论走到哪里,就把饥荒、内战、烧杀、愚昧、落后带到哪里。我的左右手陈公博、周佛海两位先生不都是中共一大成立大会上的人吗!’汪精卫真是把共产党看透了!”潘汉年感叹道。
略作停顿,潘汉年又道:“被汪精卫拒绝后,我又拿了毛泽东和你签署的信件,去找日军驻华部队总司令岗村宁次谈判。经过几次谈判,饶漱石和杨帆先后回苏北根据地,向中央汇报结果,由我继续和岗村宁次接触。我们三人的每个活动细节都是得到中央肯首的,我们是奉中央之命办事,建国后怎么能反咬一口,诬陷我是汉奸,说我私通汪精卫,说中央不知道此事,真是岂有此理。我当年是共产党员,把一切都献给党,只要是共产党员都懂得,在复杂的条件下,宁可犯政治上的错误,决不犯反组织的错误。我是一个经过长征的干部,曾任过中共中央长江局和南方局的书记和中共中央宣传部长,你说我没有中央命令,敢去跟汪精卫接触吗?再则没有中央的信函,岗村宁次会接见我吗?会多次和我谈判吗?”
潘汉年越说越激愤,周恩来劝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要往前看,听说阳间前几年已经为你平反了嘛,我说汉年同志,共产党员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生前这样,死后也要这样嘛。”
潘汉年答道:“我早就说过,我已经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了,平反对死人来说已不重要,我也没有子女,不会有后代利用老子平反的机会去捞一把。我只是后悔,当初怎么会上共产党这条贼船,去讨这个苦头吃。”
潘汉年和周恩来论理,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女鬼喊道:“汉年同志你苦,我比你更苦哇!”
潘汉年回头,惊讶道:“你不是郑关露同志吗?”
周恩来在也吃了一惊:“郑关露……”
郑关露打扮入时,还是象年轻时一样漂亮天真。他对潘汉年道:“当初是你安排我打入汪伪76号,勾引李士群,搞地下工作,为什么共产党取得政权后,你们就弄假成真,把我当真的汉奸处理,今天总理也在,请你说清楚。”
周恩来在一旁只管傻笑,不出声。
潘汉年摇摇头道:“我可以证明,当初你是我安排打入到李士群手下去搞地下工作的,但是我也遭诬陷了。共产党为了表现自己是一个抗日的党,为了掩盖勾结日寇的肮脏罪行,把我们当替死鬼,给出卖了。”
“唉,”郑关露叹息道,“我奉组织之命,在日伪报纸上写了许多汉奸文章,成了一个臭名昭著的老牌汉奸,老百姓不肯原谅我,这是意料中的事。可是抗战胜利后,我回到延安,总该算个功臣吧,可是延安的的领导只是在私底下肯定我有功劳,就是不肯为我的身份作说明。”
“郑关露同志,为了党的声誉,个人受些委屈是小事,革命工作要为大处着想嘛。”周恩来在一旁劝慰道。
郑关露冷笑一声,指着他道:“你和邓颖超这一对狗男女,真是坏事做绝,你们的伪善,总有一天会被中国人民识破的。我为了革命工作,在上海时,许多阔少爷追求我,我不以理会,许多国民党的地下人员追求我,我以道不同不相谋回绝之,许多附逆的汉奸追求我,更给我直言挡了回去,为什么呀,因为我年轻幼稚,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
潘汉年在一旁听着,面色忧戚。
郑关露继续指着周恩来道:“到延安后,我与王丙乾相爱上了,在结婚前,我去征求你老婆邓颖超的所谓组织意见,谁知她一口否定,说我和丙乾同志结婚不合适,会影响他的前程。”郑关露说罢双手捂住眼睛,泣不成声。
“阳间不是也为你平反了吗?”周恩来说。
“嘿嘿,平反,”郑关露擦干眼泪,对周恩来说:“平反对我有什么用,那时我已经七十多岁了,我这一生给你们共产党哄骗完了,我再也不会上你们的当,所谓平反的把戏骗不了我。我就在你们给我平反的几个月后,服安眠药自杀了。”
潘汉年听着郑关露的控诉,也眼泪滂沱,啜泣道:“关露女士,造成你的不幸遭遇,我也有责任。”
郑关露对潘汉年道:“这事不能怪你,我们这一代人,在国难当头的情况下,不相信共产党是没血性,事至今日,如果再相信共产党就是没人性了,幸好你我至今觉醒了,亡羊补牢,在阳间做人失败,在阴间就好好做个聪明鬼吧。”她又指着周恩来怒喝,“断定你在阴间做鬼也不会安宁,你一生虚伪,毫无良知,总有一天,天下人都会认清你的真面目!”
周恩来对郑关露的指责,良心似乎有所触动,抚着胸口道:“郑关露同志,我也是有血肉的,当年杨度同志为党做了不少贡献,一直在中国现代史上被误解成反面脚色,我不是在临死前为他作了说明嘛。”
“哈哈,”郑关露笑道:“为了你们的那个所谓红色江山,有多少人受冤屈,多少人无辜成鬼魂,结果怎么样,历史已经作了最好的注脚。”
郑关露说完,拉着潘汉年道:“走吧,咱们寻找新生活去!”
月光下留着周恩来的孤魂,荧荧孓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