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 (2)
2014 (1)
——王亚法
昨天写《读书杂感之十》,谈到我这几天在翻阅《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一书。据该书4月30日星期日(一九六一年——笔者注)记载:
晚饭后,钱思亮夫妇来,大家在客厅里随便谈天。先生说“翁文灏的父亲是个大少爷,他本人也是大少爷出身。后来在比利时一个修士办的学校,游受了些修士的训练,养成一种非常刻薄的性格,人家很难做他下属的。据说翁文灏已经死了,李仲揆(四光)也病了。”后来谈到陈寅恪,又谈到姜立夫。“在天主教办的一个刊物上,知道冯友兰在那边认过130次的错,自己承认是无可救药的资产阶级。他本来是个会打算的人,在北平买了不少房地产。1950年在檀香山买了三个很大的冰箱带回去,冰箱里都装满了东西,带到大陆去做买卖,预备大赚一笔的。他平日留起长胡子,也是不肯花剃胡子的钱。此外在三反五反以后的钱端升、朱光潜、沈从文、华罗庚等人,听说过得非常的苦。”先生也谈起思杜1958年上半年之后就没有信来过,恐怕是不免了。”
适之先生身处彼岸,不忘记昔日的老友,陈寅恪、姜立夫、钱端升、朱光潜、沈从文、华罗庚。但也不屑于翁文灏和冯友兰。据说,翁文灏从香港归返北京后,章士钊受周恩来之命,叫他在《文史资料》上写骂蒋介石的文章,翁文灏提出一条底线,写回忆录可以,但不骂蒋介石。翁文灏毕竟受过蒋介石的恩惠,还算还有一些良心。但是在长期的思想改造中,翁文灏还是很有进步的,当中国氢弹爆炸成功时,他还写了一首歌颂的诗:“人类功夫日日新升,核能霞蔚与云蒸。美成氢弹七年造,苏建新型四载登,两岁有余加八月,前行迅速势力峻,环球共建神州绩,除霸兴民马列鹰”。一九四九后,翁文灏住在北京菊儿胡同,被当成统战花瓶供着。他小心翼翼活着,但到了1966年仍然没有躲过被红卫兵抄家的命运,可是很快得到有关方面保护,1969年国庆,在天安门城楼上露了一次脸,但到了1971年1月27日,由于当时外调成风,翁文灏禁不住外调人员整日审讯般的盘问,还是在屈辱中逝去。
从胡适那天的谈话分析,当时两岸的消息是非常闭塞的。
那位冯友兰则不然了,胡适说他认了130次的错,到了文革批林批孔时,他索性把自己的胡子剃掉,跟着毛泽东一起闹革命。前几年在香港的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配有照片的文章。改革开放后冯友兰去美国,出得机场,坐在由女儿冯宗璞推的老人车上,当地中文报的编辑上前问:冯老,你还坚持批林批孔吗?冯友兰当即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罢手道:“别提了,别提了!”
一个研究了几十年孔子的大儒,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叫人黯然。
胡适关心在大陆的朋友,也关心自己的儿子胡思杜,殊不知在他说:“思杜1958年上半年之后就没有信来过,恐怕是不免了。”其时,胡思杜已经弃世四年了。他是在反右时,禁不住批判,于1957年9月21日自缢身亡,时年36岁。
可是胡适一直不知,以致在他的遗嘱还对胡思杜有所安排。
二〇〇九年七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