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詫異間,王少陵帶來一位客人,沒等大千開口,那人一把拉著他的手叫道:“張先生,您還認得我嗎?”
大千一怔,捋須笑道:“記得記得,你不就是在日本買我五張畫捧場的蔡昌鑾,蔡先生嘛?”
“張先生好記性。”蔡昌鑾笑道,“我上次去日本,在早稻田大學講一個禮拜課,時間比較緊,講完課打電話給先生,說您已經回香港去了。”
大千道:“人生就是講究一個‘緣’字,有緣則逢,無緣則罷。”
蔡昌鑾道:“我前不久在巴西買了塊土地,準備栽培藥用植物,這次特地來美國買兩條狼狗,作守衛之用,不期去少陵兄飯店,聽他說先生在這裏落腳,我就馬上趕來,你看——”他指著門外栓在車上的狼狗道,“我還沒來得及將他們送回去呢。”
大千指指王少陵問:“你們兩人是好朋友?”
“嘿嘿,我們在澳門時就是同學,中學畢業後各奔東西,他成了廚師,爾後繼承父業,做了餐館老闆;我繼續讀書,學農科,成了個種田郎。”蔡昌鑾指著王少陵調侃道。
“哈哈,你這傢伙,成了專家不說,還來寒磣我。”王少陵笑道。
王季遷和顧洛阜見有新客人來,告辭起身,大千把他們送到門口回來不提。
大千回到屋裏,看見王少陵已經擺下功夫茶具,三個人坐攏一起,擺起龍門陣來。
蔡昌鑾道:“巴西地處南半球,氣候宜人,民風淳樸,土地價格便宜,最近不少香港居民移去定居,巴西政度也歡迎華人,因為華人勤勞肯幹,又沒有參政欲望。”
“我所在的阿根廷民風和氣候也不錯,只是我住的地方金氣旺,煞氣重,我侄子彼得,住的房間朝西,金氣更旺,他五邔倌荆?洸黄鸾饸獾男n撞,所以住在那裏不到一年,就被克走了。”大千歎息道。
“先生有空可來巴西看看,我住在聖摩吉城,那裏山巒起伏,草木茂盛,很適宜居住。”
大千道:“如果我內子沒有意見,我們辦完事就去,可好?”
“歡迎,如果您來,我一定掃榻招待,決不讓您住賓館。”蔡昌鑾熱情道。
大千被蔡昌鑾的熱情感染了,回頭對裏屋喊:“雯波,蔡先生請我們去巴西作客,你有沒有意見?”
“不是說好你們要去尼加拉瓜大瀑布寫生嗎?”雯波說。
“這個我自會有安排。”大千道。
“你安排好就是。”雯波遇事都聽大千的,從不違拗。
大千捋須對蔡昌鑾笑道:“那我就決定去你那裏囉。”
“這樣吧,反正我在美國的事情已經辦完了,跟你們一起去尼加拉瓜大瀑布遊玩,然後陪您一起回巴西,如何 ? ”蔡昌鑾問。
“那太好了,就是怕浪費你的時間。”大千不好意思答道。
蔡昌鑾還要說客氣話,王少陵指著牆上的鐘道:“時間不早了,王季遷先生和張孟休先生已經在潮港城等著,討論去旅遊的事呢。”
“反正等著的幾位都是熟朋友,蔡先生,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大千邀請道。
“哦,那我的狗怎麼辦?”蔡昌鑾為難道。
王少陵道:“你先回去把它們安排好,我們在店裏等你。”
“好,那我先走。”蔡昌鑾說完,就出門開車。
當王少陵陪著大千和雯波來到潮港城酒樓的時候,王季遷、張孟休和汪亞塵夫婦已經等在那裏了。
大家閒聊了一會,蔡昌鑾匆匆趕來,王少陵把他介紹給大家。蔡昌鑾也是一個闖慣江湖的人,所以大家一拍即合,話能投機。
這次去尼加拉瓜大瀑布寫生,是由汪亞塵發起,所以交通和住宿都由他負責安排。吃飯時,先由汪亞塵給大家介紹尼加拉瓜大瀑布的地理位置和景色。他沒有去過,全是紙上談兵,王季遷提出問題,他都要打開書本回答。
尼加拉瓜大瀑布在美國和加拿大的交界處,因為採集植物標本,蔡昌鑾去過好幾次,對那裏很熟悉,他看到汪亞塵介紹得疙疙瘩瘩,知道他沒有去過,幾次想插嘴回答,但因為桌上有許多新朋友,不好意思。最後王少陵用手肘推推他說:“昌鑾,你去過那裏,為什麼不說話?”
蔡昌鑾道:“汪先生做事,我可不能越俎代庖呀。”
汪亞塵叫道:“你去過那裏?何不早說,這次領隊讓你做。”
蔡昌鑾推諉道:“我雖去過幾次,但我是採集植物的,對風景是外行,要我做領隊不敢當,如果叫我做嚮導,我可以保證你們不迷路。”
王季遷是蘇州人,一口蘇州官話,出門幾十年,鄉音難改:“好好,領隊和嚮導是一個意思,總之你是熟路輕車,我們是一頭霧水。”
汪亞塵打趣道:“季遷兄說‘一頭霧水’, 蘇州口音吐廣東俗語,詞正腔園,頗有趣味,我還以為是嚴雪亭在說蘇州評彈呢。”
滿桌人哄堂大笑。
王少陵向租車行租了一輛小客車,和蔡昌鑾交替駕駛,一路風塵僕僕,漸漸爬上美加邊界的尼亞加拉河岸,沿河上行,空氣中充滿水腥味,轟轟隆隆的瀑布聲撲面而來。蔡昌鑾選了一個觀望點,把車停住,這裏是一個懸崖,憑欄遠眺,對面的尼加拉瓜大瀑布盡收眼底。
眾人出得車來,看見遠處白茫茫的一片,激流把水珠衝擊成無數泡沫,引成一團巨大的氤氳之氣,在山谷裏翻滾,霧氣的背後就是銀色的瀑布,猶如一條廣闊的白綾,在空中飄拂,一瀉千里,十分壯觀。
大家端著照相機在尋找景頭,大千對雯波道:“可惜郎靜山沒有來,否則他一定能拍出許多好照片的。”
汪亞塵端著相機,指著空中的水汽,對王季遷道:“這種空靈景色,就是吳湖帆先生看見了,也難落筆。”
王季遷道:“我老師是蘇州人,畫太湖水氣,本是所長,如要表現山水的恢弘氣勢,就恐怕自歎弗如了。”
大千拄著拐杖,和張孟休一起過來,對汪亞塵道:“我們常說隔霧看花,朦朧的美,到這裏才有真切的體會。”
張孟休道:“朦朧的美有種神秘的感覺,神秘本身也是一種美。”
大千點了點頭。
這時王少陵過來,環顧左右,見沒有女士,問大千道:“我有一個粗俗的想法,不知在你們文人雅士面前能不能說。”
“出門遊玩,百無禁忌”大千一揮手道。
“我認為男人抱住女人朦朦朧朧射精時,也是一種美,朦朧的美。”王少陵語出驚人。
眾人聽罷,一時反映不過來,蔡昌鑾笑駡道:“你這個生意人,胡言亂語,真是一個大俗物。”
王少陵委屈道:“我是問過老夫子的,他允許了,我才敢說的。”
大千道:“沒有關係,這裏沒有女人,林語堂先生說,喝酒、吃肉、談女人是男人的天性,君子好逑嘛。”
“就是嘛,男人都是這樣,你們讀書多的,懂得轉彎抹角,我們讀書少的,說話比較爽直些就是了。張先生讀書最多,悟通人生,洞悉世事。你蔡昌鑾半通不通,偽君子。”王少陵不服道。
“哈哈,”蔡昌鑾道,“你有老夫子撐腰就越發神氣了。”
聽見這裏在說笑,汪亞塵和王季遷也走了過來。
汪亞塵道:“書上介紹, ‘尼加拉瓜’一詞來源於印第安語,是“如雷貫耳”的意思。據傳,歐洲人布魯勒於一六一五年發現這個瀑布,十年後,歐洲探險者雷勒門特 ,給它取了現在這個名字。“
大千掐著手指道:“西元一六一五年是明朝萬曆四十三年,李白寫廬山香爐峰詩是西元七百多年,是唐玄宗時代,我們中華文明要比西方文明早幾個朝代,相當一千年。”
王少陵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這跟賭博一樣,先上賭桌的不一定是贏家。”
大千道:“我同意你剛才的說法,你現在這個說法就不一定對了,中華民族必定會再度崛起,因為中華民族有深厚的儒家文化底蘊,儘管這些年來蘇俄絞盡腦汁,扶植親信,挑起我們民族內亂,甚至在莫斯科中山大學培養簡化中國文字的人材,企圖把中國字變得不倫不類,腰斬我們的文化,叫中華子孫讀不懂祖宗文章,變成一個失憶的民族,可供他們奴役,中國的土地,可供他們宰割。可是中華民族早晚要找回自己的記憶,再度崛起。”
這時山谷裏的霧氣在陽光下逐漸散去,蔡昌鑾道:“山下有餐館,到那裏我們可以吃西餐喝咖啡。”
尼加拉瓜大瀑布的水流從高處重重落下,然後流入尼加拉瓜河流,安靜地開始新的征程。
在沿河靠近瀑布的地方,有許多咖啡吧和西餐店,大家選了一家,各自要了份午餐,就邊吃邊聊起來。
蔡昌鑾指著遠處一道彎型的瀑布道:“這是著名的馬蹄型瀑布 。尼亞加拉瀑布以山羊島為界,分為加拿大瀑布和美國瀑布兩部分。在美國一側,有兩個瀑布,分別叫“ 彩虹瀑”和“月神瀑”,後者瀑布飄拂,酷似新娘婚紗,又叫“婚紗瀑”,在河西加拿大一側的狀若馬蹄,叫作馬蹄瀑,最為壯觀。今晚我們就在這裏找家旅館,明天到馬蹄瀑附近去寫生,好嗎?”
回到旅館,大千整理白天的寫生,忙忙碌碌,直到半夜才上床。
大千在尼加拉瓜大瀑布風景區整整待了四天,回到紐約,大千把一些東西寄存在王少陵家裏,就忙著跟蔡昌鑾上巴西去。
蔡昌鑾的農場,在離一個叫 MOJI 的小鎮不遠,華人習慣稱“慕義”,這裏周圍山坡逶迤,樹木蒼唬?L景秀麗,華人比較集中,而且還有一家銷售中國食品的雜貨店。
慕義鎮畢竟地方小,消息傳得快,當地人聽說蔡昌鑾家裏來了一位畫家,都來探視。許多老人帶著孩子來看大千的穿著。來的人多了,大千索性叫雯波把所有的中式服裝都擺在客廳裏,周圍掛起一些古裝人物畫,像開展覽會一樣,給客人講解中國歷史。
那天一早,大千正在作畫,客廳裏走進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人,因為平時客人多,有的對繪畫沒有興趣,只是來看展覽,所以大千對進出的客人並不在意。青年人在客廳裏轉了一圈,大聲問:“您是張大千先生嗎,我能不能打攪您說幾句話?”
“歡迎到裏邊來坐嘛。”大千在裏邊回答。
那人進入畫室,對著大千口喊世叔,要行大禮。
大千趕快放下畫筆,上前扶住道:“使不得 ! 使不得!”
在這邊荒蠻荊之地竟然還有懂得行大禮之人,大千不由對他刮目相看,親自端上一杯茶問:“請問先生尊姓大名?”
那人用廣東口音道:“敝人免貴姓簡,名鴻鈞,是廣東簡琴齋的侄子。”
“啊喲,按輩分算你確實是我的世侄,我和你的叔叔可稱莫逆。”大千回到椅子上說。
“其實我見過世叔,不過那時我還小,可能世叔對我沒有印象。”簡鴻鈞道。
“那時候我去廣州,就住在江太史府上,有空常去你家和你叔叔擺龍門陣,他雖然比我大十一歲,但我們情若手足,無話不談。我用的許多印章都是他刻的。”
“我聽叔叔說過,你和江太史都是猿猴投胎的,所以非常投緣。”簡鴻鈞說。
大千捋須笑道:“嘿嘿,我和他們一起進澡堂,你叔叔見了就笑,因為我和江太史一樣,通體是毛,猿猴投胎的故事就是你叔叔編出來的。”
“聽說江太史被鎮壓了。”簡鴻鈞道。
大千臉色立刻陰沉下來道:“我聽說了。”
簡鴻鈞知道說漏了嘴,趕緊轉題道:“ 江太史府第的門口有條河,叫龍溪首,它連接一條較寬的河流,水很清美,每逢夏天的晚上,我們小孩子家都到那裏游泳嬉水,非常熱鬧。江太史的家真大,我們稱它‘大屋’,大門口高懸‘太史第’的金橫匾。記得它的正廳叫‘蘭齋’,裏面高懸‘福’、‘壽’兩塊匾額。”
“那是遜帝溥儀的禦書呢。”大千道。
“我聽叔叔也說起過。”簡鴻鈞道,“我還記得花園有很多名貴的花果,有番鬼白蘭、番鬼荔枝、芭樂、番鬼葡萄,最特別的是那棵下茅芒,果子熟了就會從樹上掉下來,芒果的皮還是青青的,很好吃。”談起往事簡鴻鈞有些興奮。
大千道 :“江太史的齋號叫‘蘭齋’,因為慈禧當年曾經賜給他一百二十盆品種各異的蘭花,因此得名。不過這些都是過眼雲煙了。 ”
“ 聽我叔叔說,江太史有十二房太太,家中開支浩大,花錢如潑水,可是真的? ” 簡鴻鈞問。
“這倒不假,他有名士派頭。記得勝利前一年,我從成都潛入雲南,從滇緬公路坐汽車到西貢,再從西貢到香港,然後到廣州,蝦公(江太史名江孔殷,字霞,廣東話“霞”、“蝦”同聲,眾人稱他蝦公)見到我,親切異常,親自掌勺,做了一桌山珍海味,那氣派呀,我張大千自歎弗如。” 大千讚歎道。
“聽我叔叔說,江太史為了捐助抗戰經費,下令叫十二房太太把首飾盒都交出來,真是大手筆呢!”
“他毀家紓難,捐助抗戰是招恼意的。”大千和簡鴻鈞擺談完舊事,問:“你在巴西靠什麼稚?俊?
“我正要稟告世叔呢。我原來在空軍中任職,大陸易幟後,遷來這裏經營一所養雞場。我們居住的那個鎮叫“瓊家宜” , 華人習慣叫“窮家宜”,意思是窮人適宜在那里安家。”
大千聽了,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你那個窮家宜離這裏多遠?我也是窮人,想去那裏看看,宜不宜安家?”
“ 瓊家宜離這裏大約三十公里,我正想請世叔去作客呢。 ”
“好啊,今天能回來嗎?”大千看看牆上的時鐘。
“ 可以,開車子四十分鐘就到。 ” 簡鴻鈞道。
大千和雯波一起坐上簡鴻鈞的車,一路擺談,很快就來到瓊家宜,這裏和慕義一樣,也是山坡連綿的大片荒地,大千認為這裏風景雖好,但離華人社區更遠。他對雯波道:“這裏風景雖好,但不能當飯吃。我是畫中國畫的,中國畫只能賣給中國人,這裏沒有中國人,我哪里找飯吃。”
簡鴻鈞看這裏的景色留不住大千,便規勸道:“如果世叔看不中瓊家宜,可以選擇其他的地方,但不要離開巴西,巴西氣候宜人,民風純樸,中國人在這裏很受當地人敬重,是適合我等人生活的地方。”
大千道:“我在阿根廷的地理環境也不錯,只是我住的地方風水不好。另外那裏政局不穩,我剛到時,總統夫婦對我關心過甚,怕日後他們下臺,城門失火,殃及魚池。”
“世叔真是目光遠大,令人欽佩。”簡鴻鈞讚歎道。
“這些年來風波連連,處世不得不事事留意。”大千自歎道。
看完土地,簡鴻鈞陪同大千夫婦參觀自己的養雞場,並吩咐廚房做了一桌全雞筵席,吃罷中飯,將大千夫婦送回慕義鎮不提。
正逢下雨時節,一連幾天看不到太陽,蔡昌鑾來到大千畫室道:“今天索性不出工了,來聽老夫子擺龍門陣。”
大千道:“歡迎啊,我這個人就是有個怪習慣,嘴裏龍門陣擺得熱烈,手下的筆下也揮得精彩,沒人擺龍門陣,手也會呆滯。”
雯波取謔道:“來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娃兒跟她擺談,筆下就更來神了。”
“哈哈,”大千放聲道,“哪里,這是太太在損我了。”
雯波道: “ 還不是,那次在香港,幾個拍戲的女明星圍著你胡鬧,你還讓他們拈鬍鬚拍照,事後不就畫了好幾張仕女圖嘛。”
“哦,這些陳年爛穀子的事,我早就忘記了,還是你記性好。”大千自嘲道。
雯波給蔡昌鑾端了茶,回里間去。
大千問蔡昌鑾道:“為什麼華人把這裏都喊作‘慕義 ’ ?”
蔡昌鑾想了想道:“不知道,恐怕自這裏有華人後一直這樣叫的。”
大千道:“按英文拼音‘ MOJI ’ , 應該讀成‘墨蹟’,若把它翻譯成唐朝詩人王維的名字——‘摩詰’,不是更有詩意了嗎?”
蔡昌鑾沉思道:“哎,怎麼我們想不到,”
大千道:“這裏的風景,朝夕不同,變幻多端,猶如王維詩中的畫面,‘畫中有詩,詩中有畫’。如改叫‘摩詰’是最妥帖也不過了。”
“好,老夫子,你就幫我寫上‘摩詰 ’ 兩個字,我把它刻在大門口的石頭上,告訴大家,今後喊‘慕義 ’ 為‘摩詰’。”
自從大千提議後,“慕義鎮”的中文名就改成了“摩詰鎮”,一直沿用至今。
大千和蔡昌鑾正擺著龍門陣,突然一道陽光從窗外射進來。蔡昌鑾叫道:“天晴了!”
大千正好鉤完一張山水畫,準備上色,聽到蔡昌鑾的叫聲,把頭轉向窗外,看到天色明淨,雲層的破裂處,漏進一縷亮光,腦子裏突然閃出柴世宗的詩句,“ 雨過天晴雲破處,諸般顏色作將來 ”。他把詩句題在畫的左上角,問蔡昌鑾道:“你見過宋代的鈞窯磁器嗎?”
“以前在北平故宮博物院見過。”蔡昌鑾道。
“你看這天空象不象那種顏色。”大千用毛筆調和顏色,快速往紙上塗抹,不一會仿佛窗外的天空和山景都被濃縮到了紙上。
“ 雨過天晴雲破處,諸般顏色作將來。 ”蔡昌鑾讀完,讚美道:“真美!可惜我不懂這 ‘ 諸般顏色作將來’是什麼意思?”
大千沒有回答蔡昌鑾的提問,放下筆,把畫晾在牆上,悠悠道:“這麼好的景色,不出去走走可惜了。”說罷,叫雯波拿過膠鞋換了,取過拐杖,和蔡昌鑾一起出門。
屋外,空氣中洋溢著雨後的清香,鳥兒在嫩綠的枝頭上叫喚,路邊的花草經過大雨的沖洗,猶如一個剛耍嬌哭泣過的少女 , 那樣恬靜,整個雨後世界,象一個剛脫下輕紗的裸體少女,那麼清新,那麼姣美。
大千和蔡昌鑾一路交談,來到一座山坡上,山坡不高,山下一塊舒展的盆地,種滿一叢叢整齊的果樹。大千拉著蔡昌鑾,在一棵倒伏的樹杆上坐下,指著樹叢道:“你看,那好象是柿子樹?”
蔡昌鑾一副熟視無睹的樣子道:“這塊地就緊挨我的植物園,是一位義大利移民的柿子林,聽說最近他要回義大利去,想把這片土地賣掉。”
大千不假思索道:“你去問問這土地有多少面積,什麼價錢?我想把它買下來,做個卜居之所。”
“真的?”蔡昌鑾感到奇怪,因為大千來到摩詰鎮半個多月,不知看過多少個莊園,沒有一個滿意的,這下怎麼突然會看中一個柿子園,他感到莫名其妙。
“真的,我決定了,只要價錢合理,我就買下來。”大千斬釘截鐵道。
蔡昌鑾正要進一步詳問,突然天空劃過一道閃電,山坡那邊飄來一團烏雲。
大千站起來道:“我們回去罷,恐怕又要下雨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