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生日快乐
谭天和我聊了很多工作和生活上的趣事,但是他总也没能给我个准信什么时候会回来。结束通话的时候我有种想要吃饭却被喂了乱七八糟一堆零食的沮丧。
不过回到寝室才发现有一个比我难过十几倍的人。杨豆豆哭成了个泪人,她抽泣巴哒费了老鼻子劲才说明白,原来她刚才去找王桦时,王桦没下去见她。她什么时候在王桦那里碰过这样一鼻子灰啊,向来高高在上的杨贵妃吃了闭门羹,她的委屈劲那叫一个排山倒海。我并不意外王桦的表现,豆豆让王桦觉得被触犯了作为男人的底线,他当然得整肃纲纪,所以刚刚我才想拦住她不要去自讨没趣,只是豆豆被惯坏了,身在其中看不明白。
杨豆豆一边哭一边把王桦送给她的礼物全都翻出来扔到地上,包括南瓜色的包和满天星的项链。
“死胖子王桦,还敢跟我摆架子,你以为我稀罕你啊。不见就不见,以后我也不会再见你,我们从此一刀两断。” 说着将抽屉里珍藏的婚纱杂志也一股脑的扔进了垃圾桶。
寝室里的其他同学都避之不及的躲了出去,我默默的把项链和包捡回来替她收好。
杨豆豆发泄了一通后,有气无力的趴到桌子上,眼神呆滞的念念有词:“转了一大圈,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其实我心里觉得王桦是因为在气头上,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不见豆豆的,他对豆豆投入了那么多,豆豆也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背叛他的事,以他的精明不会因为这事就放弃豆豆的。可是站在豆豆的角度,我却并不希望她继续跟王桦这么下去,她是因为惯性才被推上了结婚这一步,现在有这个契机重新审视一下这段关系,调整自己的心态也未尝不是好事。所以我没把我的真实看法告诉豆豆。
“你要不在这里找个工作吧,这样咱们还能在一起待几年。没有男人有什么关系,你还有我。” 我拍拍她的背说,“以前你说过的,如果你没人要了,我得负责收留你。我说到做到的,绝不会背信弃义。”
豆豆破涕苦笑的朝我点点头。
去年这时候谭天在张罗找工作,今年豆豆又重蹈覆辙,接近学期尾声,萝卜填满了坑,着实不容易。豆豆一直都没想过要找工作,所以连简历都没准备,我帮她连夜做了一份。隔天找来报纸,凡是看着有可能的都寄出一份申请。想到学校食堂布告栏那里有时也经常会有招聘广告,晚饭前我拉着豆豆过去看。
“这里有个公司招文秘,你应该能行,我把地址和电话给你记下来。”
“好。就是我大学成绩不好,你说他们看了我的成绩单会不会就直接把我pass了。”杨豆豆惭愧的说。
“有咱们学校的招牌在,你直接胜过很多人了。而且文秘要求不高,应该能行的。” 我回头把抄好的信息递给豆豆时,猛然看见王桦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王桦手里提着热水壶,就离我们就几步远,他应该已经听见我们说话了。 他的脸还是一个大馒头模样,不过是个被搁置了好几天的馒头,外面结了一层发黄的硬壳。那双绿豆眼也不似平时闪着精明的光,木纳而浑浊。豆豆很快也发现了王桦,他俩目光像两个同性粒子互撞了一下又立刻迅速弹开去,表情也很一致,都像没有抹匀的花生酱。豆豆立刻拉着我离开了布告栏,我回头看王桦,他还原封不动的站在那里,脸上那层发黄的硬壳越结越厚,花生酱都挂不住了。我有些同情起他来,毕竟他啥也没做错。
身边的豆豆,挽着我走得飞快,但一路默不作声,头低垂得都快埋到衣领里去了。从她抖动的肩膀我猜她在哭,我握紧了她的手。
这是一段孤单的日子,即使我和豆豆每天都在一起,我还是能感觉到她的孤独。她不像以前那样从早到晚叽喳个不停,也没兴趣打听八卦,就连李妍烫了个大波浪,纹了眉毛她也没发现。她还变得出奇的听话,像个孩子似的听从我安排。我让她起床她就起床,让她跟我去跑步她就去跑步,让她发简历她就发简历。但是在那些我没有布置她“任务”的时间里,她就会一直望着传呼发呆。
女人嘴硬,说再也不理那死胖子,却仍旧在等他来找她。然而男人心硬,自那天布告栏前偶遇后,王桦并没有出现。他知道豆豆在找工作,竟然也没有来挽留她,我有点意外,难道我对他那套投入产出理论理解有误?
为了陪豆豆,我周末没有回家,一直住在学校里。我不想当着豆豆的面跟谭天讲话以免刺激她,所以自那次电话后我和谭天只是打字通消息,没有再讲过话。
不过有一个还算好的消息是豆豆收到那家文秘公司的面试电话了。豆豆去面试后,我想趁机跟谭天通个话。这是下午的工作时间,通常他都会挂在QQ上,可是今天却不在线。我打了他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又打了传呼,然而我在电话亭等了很久他也没有回。电话亭排了好长的队,我不好意思一直占着电话机,只得作罢。
到傍晚时分豆豆终于回来了,脸上带着久违的光彩。
“我面试成功了,他们当场就录取我了。” 豆豆又开始了她豆子般的蹦蹦跳跳,“原来我也不是那么差劲嘛。”
“你会来事儿,又有眼力见,形象也佳,做秘书合适得很。他们那个小公司能招到你,是捡了个大便宜。” 我也替豆豆高兴,她终于可以自立了,就算王桦不来找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工资低了点,除去房租吃饭,也剩不了多少钱。”
“好歹解决户口,以后再慢慢跳槽呗。” 我脑袋一歪说,“你要不住我家来吧,离你公司也不远。反正我家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周末咱们还可以搭个伴,像现在一样卧谈,你还能省了房租。”
“林溪,还是你最可靠,这次都亏你在身边支持我,不然我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豆豆眼眶一红,抱住我说。
“本公子说过要对你负责到底的嘛,你瞧,跟了我不亏是不?” 我不想让豆豆又流泪,故意打趣的说,
“嗯,何止不亏,赚大了。” 豆豆用力点点头,笑着说,“我请你吃饭去,咱们庆贺一下。”
我和豆豆收拾一番,说笑着来到楼下,然而一迈出大门就见王桦在传达室准备打传呼。豆豆的笑颜如含羞草般瞬间收拢来,攥紧了我的手。王桦也有些囧,放下传呼想朝我们走过来,可腿似乎又不那么听话。豆豆平时手就热乎乎,这会儿热得渗出汗来,我想我明白她的心意了。
我对王桦说:“我们正要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王桦瞟了一眼豆豆,见她没有反对,马上点头说好。王桦站到了我的另外一侧,他们俩像左右护法似的跟我并行着往饭店走去。他们俩谁也没有打算先开口,空气凝固得像进考场前的两分钟,然而眼角的余光告诉我他们都在试图穿越我这个障碍看看对方的表情。
我脑筋一转说:“我想起来谭天约了我QQ上聊天,我就不去吃饭了,你们俩去吧。” 说罢我松开豆豆的手,不等她做出反应就一溜烟跑了。
我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豆豆不会住我家了,说不定明天我就得去陪她挑婚纱。
天色已晚,我到小卖部随便买了点东西充饥,拐到了电话亭旁,排了很久的队又给谭天打了个传呼,可是我厚着脸皮等了二十分钟,他还是没有回。我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然而我心里又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固执的相信谭天会对我说话算数。
我急忙忙回到寝室,打开电脑,守在QQ上,等着谭天的出现,来向我证明他值得我的信任。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快熄灯了,谭天的QQ头像还是灰色的。在电脑屏幕暗下去的一霎那,我听到心里传来一个泡泡破裂的声音。
这时李妍踩着宿舍关门的最后一秒走进来,一眼瞥见豆豆的床铺空着,嘲弄的说:“呦,两人和好啦?咱们班长还是气量蛮大的嘛。杨桐那些扔掉的东西亏得你给她收好了,不然又该后悔了,她呀……”
“啊嚏——- ” 我一个响亮的喷嚏打断了李妍,她知趣的闭上了嘴。
其实我并不是故意的,自从李妍烫了大波浪后她总是会喷一些定型水,而我一闻到这气味就会打喷嚏。我想起来欧阳飞宇也经常用这类东西,每次头发也是这样香喷喷的。他们俩在这方面非常的“臭味相投”。
李妍在爱情方面比我要有大无畏精神得多,她可以为了欧阳飞宇做各种投其所好的事情,哪怕没有交换和回报也乐此不疲。我只愿意付出能获得礼尚往来的那部分,如果付出的总是没有回应,那么我会放下沉没成本,及时止损。
杨豆豆果然一晚上没有回来,我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惋惜。这一晚上我睡得不太踏实,不断梦见大学四年里发生的各种人和事,有谭天,有欧阳飞宇,甚至还有苏言,醒来后我记不清在梦中苏言是以什么形象出现的,我从未见过他,但又真切的记得他出现在梦里。清晨还在迷糊中时,传呼孜孜不倦的响起来,传达室阿姨说有我的电话。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下楼,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同样缺觉的声音:“小妞,是我。你起来了吗?”
“本来没起,现在被你叫起来了。” 我有些怕接到谭天的电话,我知道他是来跟我解释的,可是我却不那么想听。
谭天大概以为我会如往常一样兴师问罪他昨天为什么不回电话,可是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我的责问。他只得不打自招的说:“我妈前天到北京来了。”
暮春的阳光起得早,天边是一抹金粉交织。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芬芳,夹杂着一丝露水未干的清凉,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春天最后的余韵。
我深深吸了口气,又用力的呼出去,吐出一个字:“嗯。”
谭天听到了我的呼吸声,仍旧没有等到下文,他只得继续说:“我……我妈昨天让我跟她一起去看史云霞。”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谭天惊奇的问。
“你每次消失不跟我联系,除了因为你妈或者史云霞,还能因为谁?” 我懒洋洋的说。
“我……” 谭天被噎住了。
他原本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没了用武之地,我心里竟然偷偷的升起一种报复的痛快来。
不过谭天还是不肯罢休,不管我问不问,一股脑儿的把前因后果丢过来:“我妈厂里组织先进工作者来北京旅游,前天刚到,你在忙杨桐的事我就没跟你说。昨天他们自由活动,她就让我陪她去看看史云霞,她家里托我妈带了些东西。我知道你说过让我不要再去找她,但这次是跟我妈一起去的,不是我单独的,所以应该不算违规吧?”
“我规定的没有用,你自己给自己规定的才有用。” 我懒得跟他辩论。
“我妈觉得史云霞母亲刚去世,需要多关心她,所以我们才去的。” 谭天很诚恳的解释着,我没有再说什么,如果不是因为谭天,我也是同情史云霞丧母之痛的。
“史云霞知道我们去看她,也很开心,特意请了半天假。我妈看她住的地方好多东西坏了,就让我帮她修理。传呼机挂在腰上干活不方便,就放在外套口袋里,所以你第一次打传呼时我没听见。等看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我回过去发现是公用电话,就想着等回宿舍再跟你联系。后来……”
“后来你们又一起吃晚饭聊天,送史云霞回家,然后到半夜,没空回我第二个传呼呗。” 我不耐烦的打断他。
“小妞,你别这样说,我……我本来不想吃饭的,只是后来史云霞说前两天是她生日,没人陪她过,昨天想趁我们都在就补一个。”
过生日?我刚才还迷糊着的脑袋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从头到脚透心凉。我发现自己把听筒握得很紧很紧,用尽全身力气在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吐出溺水前最后一口气说:“所以你跟她说生日快乐了?”
“嗯?!”谭天大概有点捉摸不透我抓的重点,不敢贸然直面回答,只是说:“她说生日是母难日,是纪念妈妈给了她生命的,她现在没有了妈妈,以后再也不会过生日了。”
我渐渐松开握紧的手,淡淡的说了句:“我想回去继续睡觉。” 然后挂下了电话。
我机械的离开传达室,往楼上走。谭天一定愣在电话那头搞不清为什么他越解释越糟糕,他不会明白是什么促使我挂断电话。
他从来也不记得我的生日,当知道我想要过生日后,仍旧没有放在心上。哪怕为了这事吵架,也不愿意给我补过生日,还觉得我小题大做的矫情,他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生日快乐。
可是所有我想要而得不到的他却给了史云霞。我不想听他说是因为同情怜悯,或是因为主动邀约妈妈又在难以拒绝,如果他曾给我过过生日,那么今天的事就不是问题。
然而对女朋友供给不足,却愿意外溢给别人,只能说我这个女朋友在他心里份量太低,那我还要当这个女朋友干嘛?
林溪不当电灯泡,跑掉了,情商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