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7）—— 就知道你喜欢

 

开学后的一段时间，阿航格外老实。

也许是对于新的环境还不熟悉，也许是班主任对他比较注意，他的表现是相当的中规中矩。不仅不惹事，还会帮助雁黎送作业本，打扫卫生甚至主动给饮水机换水。

我的新同桌王立峰是学校足球队的后卫，球踢得不错人也随和。班里的大部分男生放学后多多少少都爱踢几脚球，于是，没过几天阿航就跟王立峰混得比较熟。午间休息或者自习课的时候，阿航会过来找我调换座位，方便他们俩聊足球赛的事。

对于这种调换的要求我是很愿意接受的，因为我可以跟雁黎一起写作业，做不出来的数学题也可以在她这儿得到很多帮助。但每次阿航在我座位上坐过后，我都能在书包翻盖里，铅笔盒，笔记本和各种不起眼的角落发现很精致的彩色卡通小贴纸。有什么小兔子举着“谢谢你”的牌子，或者小熊抱着鲜花，还有当下最红火的卡通人物等等。

没多久，我就攒了一小堆。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趁着教室里人少，走过去问他：“贴纸都是你放的？”

“你不喜欢吗？”阿航抬头看我，颇为诧异地反问：“我看你的垫板上好多这些玩意儿。”

我不想告诉他我喜欢，便摇头道：“那是之前贴的了。再说，你坐我的座位，别翻我的东西行不行？”

“我没翻啊，”阿航扁嘴：“就是悄悄塞一下而已。”

“别塞了。”我凶巴巴地瞪着他：“我不要。”

我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拽住我的衣角。我回头看向他，他低声问我：“你家电话多少号？我晚上打给你啊？”

“你疯了？”我吓了一跳：“我妈接到了会说我的！”

“那就是说，还没有男生打过电话给你？”阿航笑嘻嘻，毫不在意地说：“我问一下功课的事情，总是可以的吧？”

“班上这么多男生，哪个是你不能问的？非得问我？”

“你是语文课代表，现在又刚刚做了化学课代表。”阿航撇嘴：“问一下课代表是最合理的，再说，你也有责任为班上的所有同学服务。”

我不理他，板着脸走回自己的座位上。阿航侧身看着我，嘴边带着一个微笑，伸手比了一个六字放在耳边，装出打电话的姿态来。

实话实说，我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等雁黎进来的时候我慌忙招手叫她过来，问：“你没把我家电话给阿航吧？”

“没有啊，”雁黎摇头：“他也没问我要过。”

“那就好，万一他跟你要，你可别给。”我低声在她耳边说：“他刚刚说要给我打电话，我妈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雁黎推推眼镜，点头道：“我不会给他的。”

听到雁黎的保证，我总算放心下来。其实，同学之间相互留电话，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过去两年我妈并不太过问这些琐事。可自从初三开学之后，我留意到妈妈开始关心起男女生这方面的事情来，还找了一天特意跟我谈了话。

我很理解她的心情，因为这一年确实对我格外重要。在成绩方面，按现在的排名我考不上全市最好的高中，所以我的目标是能考上自己学校的高中部，留在排名第二的学校，对将来考大学是非常关键的。如今，我发育开了，个子也高了，到了对男女感情感兴趣的年龄段，我妈妈多少有点担心我被分心，把原本就不怎么样的成绩再拖低。自然而然的，对我的管束逐渐严格起来，每次有电话来，她都会仔细询问一下。

自从爸爸离开我们之后，就只剩下了我们母女俩。她经常偷偷摸摸会拿一些手工活回来做，贴补一下生活费用。知道我们的生活不容易，所以，我不想让妈妈再为我操心。

也许是我过去打交道的同学都太简单了，亦或许是我压根没料到阿航的执着，他晚上还真就打电话给我了。

电话是我妈妈接的，那时候我们刚吃过饭，我在厨房里洗碗。虽然电话就在厨房门外，但毕竟隔着门，我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妈妈跟人聊天，情绪不错的样子，有说有笑。

不一会儿，妈妈把门打开了，靠着门框，脸上还带着笑容对电话里说：“地址你再读一次给我听听。。。对，没错。那你过来吧，我们已经吃完饭了。。。没事没事，别客气！”

挂了电话后，妈妈对我说：“你们班上来了新同学你咋没提起呢？”

“什么新同学？”我没敢扭头去看她，手上的动作僵住了。

“陈致航啊，不是开学新来的吗？”我妈奇怪地说：“电话是他打过来的。”

我吓得身体差点蹦起来，放下手里的海绵，问她：“他怎么有我的电话？他说什么了？”

“电话号码是班主任给他的，”妈妈一边动手帮我收拾已经洗干净的碗筷，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雁黎家的，还有各个主课课代表的电话都给他了。他之前十二中的吧？那里的教育质量和学习的氛围都不太行，他的基础就没怎么打好，现在过来了自己感觉跟不上大家。班主任说，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你们这些班干部帮忙，再不行就得请家教。哎，最后一年了，我听他自己说得，这孩子也挺有压力的。这次数学和化学测验成绩都不太好，他说数学卷子雁黎帮他解答过了，就剩下化学卷，想让你给他讲一下错了的地方。”

“你就让他过来了？”我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在家里讲个卷子怎么了？”我妈都没朝我看，就说：“我听这个孩子态度很端正，老师选你当课代表，你不就得帮助一下同学？”

“但、但他是男同学。。。”我小声道。

“我知道他是男同学。”妈妈忍不住笑了，说：“霏霏，妈妈不是那种不让你跟男同学说话的妈妈。我只是不希望你在关键的这一年早恋影响升学，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正常的跟同学学习补课都不行啊！再说了，你们讲卷子，我就在旁边坐着打毛衣，能看见你们。”

听到她这么说，我就不吭气了，没敢提那些贴纸的事情。

忙完了厨房的事情后，妈妈帮我收拾了写作业的桌子，刚搬来一张椅子放在我的椅子旁边，阿航就敲门了。

他没有背书包，只是简单地抱着几张卷子和本子外加一个铅笔盒，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我扶着门框没动也没让他进来，凶巴巴地瞪着他。他丝毫不以为然的样子让我越看越气，但是又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我妈催我把他让进来，很客气地问他要喝什么。阿航还真是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开口就要喝养乐多。我妈好笑地说：“最近是不是就流行喝这个，我们家霏霏也很喜欢。”

我们俩肩并肩在书桌前坐下，阿航先摊开卷子，再打开笔记本，态度认真地说：“复分解反应的题，我都做错了，咱们能不能先讲这个？”

我点点头，取出草稿纸来装模做样开始给他讲。原本以为他是来装样子的，可出乎我意料的是，阿航竟然真的听得很认真，笔记也记得很仔细。

他一笔一划写着写着，鼻尖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一粒粒很细小但是却很可爱，看得我莫名有些出神。

“。。。”阿航问：“可以吗？”

“啊？你说什么？”被他发现我盯着他看，还走神了，我有些尴尬。

“我说，你的笔记本能不能借给我回去抄一下？”阿航问我：“上课老师讲太快了，我记不住。你是怎么写下这么多字，还写得这么清楚的？”

“我是先速记，”我告诉他：“这本是我课后重新整理后写的。你拿去吧，我可以自己再整理一遍，就当复习了。”

“谢谢。”阿航接过本子，颇为感慨地说：“你，还有雁黎，你们都很有学习方法。”

这时候，正打着毛衣的我妈突然开口道：“霏霏，你们俩好好学，我去一趟佩华家，很快就回来。”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时钟，这是电视连续剧的时间到了。平时，我妈不愿意影响我写作业，都是拿着毛衣去佩华家跟她妈妈一起看，让我自己在家学习。今天阿航要来，她就没走。我估摸着她听了这么久，确认阿航真是来学习的，就忍不住想去追一会儿电视了。

等我妈一走，阿航原形毕露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好奇地四处打量我家，说：“你家原来是这样的，收拾得挺利索呀！”

“你学完了？”我看着他，问：“是不是该走了？”

阿航顿时又坐回椅子上，伸头看了看我的台灯底座，上面贴满了我喜爱的卡通人物。他笑盈盈地瞥我一眼，说：“靳霏你骗我，你看，这些不都是贴纸？我就知道你喜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