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paid.
Everything had a price.
Mr. Wyndham把胳膊亮在车窗外弹了弹烟灰,问我:“听说前不久,Jarvis & Lee跟你签了协议?”
“对,”我点头道:“他们给了我一个带薪实习的位置,并且帮我付了一部分的学费。”
“That’s great they foster talent,”Wyndham淡淡地笑了笑,问我:“I imagine you are paying it off as part of your deal?”
“Right,”我坦白地说:“Pretty standard arrangement.”
Wyndham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你和Hayley这么熟悉,为什么不来问问我呢?”
我想了一下,不确定地问他:“你是说。。。你事务所里的实习生位置?”
“对啊,怎么,”他轻笑了一声,说:“难道是你觉得我那儿不够好?”
“怎么可能呢?你们那里竞争特别激烈,”我跟着他笑起来,说:“我是觉得我不够好。另外,JL就在本地,对我来说方便一些。”
“Zoe,”Wyndham丢掉了烟头,转身看着我,说:“I would be more than happy to put your talents to good use.”
我颇为诧异地看着他,实话说,我确实没有想过这件事。
“当然了,你得经过我们的正式面试,”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领带,诚恳而认真地说:“We’d have to have a more formal meeting,work out specifics. But,I think you would be a great fit.”
“嗯。。。Mr. Wyndham,听到你这么说,我觉得很荣幸。”我考虑了一会儿,才琢磨着用词回答他道:“事实上,我已经开始接受他们的内部培训,也开始做一些案子的Doc reviews,更何况我还签了协议,接受了他们的条件和资金。。。所以,我觉得——”
“You think there is an ethical issue.”他问我:“Right?”
“Right.”
“Zoe,这不是我第一次在别人手里挖掘人才,我们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些问题。”Wyndham的姿态很放松,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盖在我手腕上,说:“我不会要求你分享他们的strategy 或者其他信息,也不会拿他们的case。”
“不好意思啊,Mr. Wyndham,我必须得问一下,”我忍不住问他:“是不是Hayley找你来帮我的?或者,因为你想要我继续跟她一起做室友,所以才。。。”
“哈哈哈,”Wyndham笑了起来,对我说:“看来,你需要增强对自己的信心。跟你说实话,你和Hayley分享的cell phone plan,其实是我们名下的group plan,所有的手机号码是属于我们的。所以,你们俩的手机通讯记录我随时都可以查看。我留意到,你最近一段时间,打了很多很多电话,每天几十个。”
我和Hayley做了室友后,她发现我的手机是pay as you go,每一条短信和通话都是要扣钱的,所以我很少使用。于是,她给了我一个新号码,除了国际长途外几乎是everything unlimited,月费只贵了几块钱而已。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一直以为是她找到的好deal。
Wyndham接着问我:“你是不是在cold calling旧客户?”
我点点头:“对。”
“Doc review应该不包括cold calling吧?”他问我:“是你自己主动去做的吗?”
“是的。”我知道什么都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便实话实说道:“我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找到一个case,可以确保实习期之后转正。”
“看,我们就需要像你这样的实习生。有想法,也敢主动出击。只不过,cold calling还是需要有些人脉基础的,你那样去找别人,几乎不可能有结果。你得学习沟通技巧,并且背后有人支持。”
Wyndham慢慢地把西装纽扣一个个扣好,正色对我说:“Look,Zoe. We are a large,diversified firm。。。Just think about what you can do with our resources。。。And,I will give you the freedom to really spread your wings.”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试图压抑自己激动的心跳,有些迟疑地说:“他们付了我的学——”
Wyndham 立刻打断我:“I will be more than happy to take care of that.”
他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连续说了两次“More than happy to”,和当年他劝说我和Hayley做室友一样,让我觉得接受他的条件是帮了他的一个大忙似的。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想要争取过我,这种新奇的感受在我的皮肤下灼烧蒸腾,渐渐的,我的血液都开始变热。在他的事务所里,不仅仅是资源丰富,更重要的是有机会跟着最有经验的人学习,同时建立各种以后必不可少的人际关系。
我咬咬牙,说:“如果我去的话。。。我想在你的手下工作。I study hard. I work hard. I won’t let you down. 你觉得可以吗?”
Wyndham轻轻地笑了起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烟盒抽了一支烟递给我。这一次,我接了。他给自己也抽出了一支,我默契地拿了打火机按出火苗伸到他面前,Wyndham看了我一眼,低头把烟点燃。
我松了一口气,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烟点上,靠进椅背里深深地吸了一口。面前的小公园绿树成荫,儿童乐园里聚集了几个年轻的妈妈们,一边聊天一边看着孩子们玩耍。我和他都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地把一支烟抽完。
Wyndham从口袋里拿了一盒星巴克的薄荷糖,我取了一粒含进了嘴里,感受那股清凉的刺激在舌尖炸裂。他也含了一粒,然后把整个小铁皮盒子抛给我,发动车子挂档起步,说:“我的助理会联系你,Set up一个时间过来面试。”
我以为,像我这个级别的实习生去面试,不会太被看重。到了那里才知道,除了Wyndham,另外还有一男二女,我们五个人坐在一个小圆桌旁边谈话。他们看起来都比较放松,与其说是面试,不如说是聊天。
我按照准备好的台词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他们手里早已有了我的简历和成绩,以及所有的背景材料。其中一个叫Erin的女人低头看着我的简历,微笑着问我:“You are originally from China,which city?”
“Not a city.”我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个礼貌的笑容,解释道:“A tiny tiny small town,barely on the map.”
“我记得Hayley告诉过我,”Wyndham插进来,给了我一个眼神,说:“你们家有农田和果园,对吧?”
我点头道:“我帮忙干活和看管果园。橘子园。夏天到秋天这几个月,我每天都要在棚子里呆一整天。防止有人来偷橘子,或者有动物来破坏,另外时间长不下雨还得浇水。”
“那时候你几岁?”
“8岁或者9岁,”我说:“一直到13岁左右。”
“你父母让你独自在那里一整天?”
“是的,和地里的农活相比而言,看果园已经是比较轻松的工作。我的姐姐给我寄了不少学习教材,我喜欢学习,比农活容易太多了。那样的环境下,我培养了自己的自学能力。”我猜想Wyndham想让我多说一些小时候的困难,但是我很不喜欢跟别人谈成长的细节,于是,我转开话题道:“在法学院也是一样,我的课余时间都在法庭旁听,做笔记。在J & L实习的这段日子,我也——”
“Oh Zoe,”Wyndham立刻打断我,说:“我们听够了法律、法庭、法学院。。。你的一切都已经写在简历里了,一目了然。我更想知道的是Zoe这个人。比如,你从什么样的家庭来的?说说你小时候的经历?”
我沉默了,下意识地捏紧文件夹的边缘。我准备了很多材料来应对这次面试,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会问这些事情,突然之间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我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Erin温和地接上Wyndham,说:“我想,他的意思是,你怎么会选择来美国的?What brought you here?”
我深吸了一口气,回答:“我上高中后的某一天,和我的同学们在聊将来我们会做什么工作,我发现那些。。。所谓的好工作,都不是我想要的。”
Wyndham的手指轻轻地敲击桌面,歪着脑袋问我:“What did you want?”
我咬咬嘴唇,看了他们一圈,每个人都认真地注视着我。
好一会儿后,我才说:“More. I wanted more.”
“I bootstrapped my way to United States. To law school. ”我飞快地接着道:“如果你们想要找一个真正有能力的学生的话,我想,我就是。”
面试结束后,Erin把我送到门口,非常愉快地说:“我们做出决定后尽快通知你。Zoe,you did a good job in there.”
“谢谢。”我笑得有点勉强。
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Wyndham的助理跑出来叫住我,说他老板还有事情需要交待,另外,还部分材料内容需要跟我核实。
我跟着他进了Wyndham的大办公室,他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打电话,一边示意我在沙发里坐下,一边示意他的助理出去把门关上。
很快,他挂了电话后拍了拍桌子,笑着问我:“喜欢我的Cocobolo desk吗?”
“我不知道什么是Cocobolo desk。”我淡淡地说,无端端的,心里突然有点想哭。
Wyndham绕过桌子,半坐半倚在靠近我的这边,抱着胸口问:“刚才,我问你父母的事情,你怎么不说?”
“这跟我申请实习生的位置有什么关系吗?”我问他。
“有没有关系是你决定还是我决定?既然我问了,肯定有我的角度。”Wyndham不客气地说:“你跟你父母怎么了?”
我抿着嘴巴不说话。
在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姐姐找到一个机会把我的事情捅了出去。她只是想让我回家,在城市里上学。可是,这件事对我父母造成非常大的负面影响,在多方面的努力下,爸爸保住了位置没有被一路刷下去但是失去了以后任何晋升的机会。我们老家的房子被推倒了,妈妈的工龄差点被清零。。。我顺利回了自己家,但是,父母看我的眼神里都是责怪和厌恶。
Wyndham等了半天,又问了我一遍,我回答道:“随便你决定要不要我,反正,我不告诉你。”
“你这是什么态度?”Wyndham从身后的文件里拿了一张薄薄的纸,在手里晃了晃,说:“我正准备帮你把学费都还掉,然后再给你争取一个好的待遇。你就给我这个态度?”
我飞快地看了他一眼,Wyndham的脸上没有生气的表情,反而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Hayley跟他吵架的时候,我经常会看到他有这种笑。我总是好奇地想,是不是大部分父女之间都是这样的,看不惯,但是又没办法。
我瞟了一眼他手里的纸,撇嘴道:“I don’t care.”
Wyndham沉默了一阵子,慢慢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摸了摸我的脑袋,说:“Okay,you won.”
我扭头去看他,他无奈地耸肩,道:“I care about you.”
我双手扶着膝盖挣扎了好久,还是忍不住转身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做着一个接一个的深呼吸试图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Wyndham张开胳膊夹住我的肩膀,耐心地说:“看看我的Cocobolo desk,跟了我20年。从一个迷你小事务所走到今天。它听到过各种各样的匪夷所思的故事。你可以相信我和它,Zoe,you can tell us anything.”
我抱着他的腰,揪着他的衬衣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男士古龙水味道。我能感觉到他身上传递过来的力量,赶走了无时无刻跟着我的无助和恐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但是在这个时刻我觉得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care about me,to have my back,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等我回到家,Hayley正在煮意面,我第一时间把这个经过告诉了她。
Hayley默默地听完,问我:“他和我们俩吃饭那么多次,为什么不问你家里的事情?”顿了顿,她接着问:“Why today?”
我答不上来。
“Why during interview?”她又问。
我还是答不上来。
“Everything has a price tag.”Hayley简短地说:“Daddy is gonna eat you alive.”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