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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台阶上,脑袋垂在两个膝盖中间使劲喘气,心脏就像在玩荡秋千一样晃荡得不着边际。
刚从医生那儿出来的时候还好,对于我说的那些话,感受到的大部分还是正面的情绪,但是随着那种兴奋和激动慢慢褪去,心底深处开始一股股涌出负面的想法。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我是不是态度太强硬了,我是不是严重伤害了妈妈爸爸的感情。。。到了这会儿,我开始后怕,怕Dylan那边传来什么消息,那我可能真的就得崩溃了。过去,我从来不敢跟我妈顶撞,就是害怕现在这种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发生的恐惧感。
我记得有一次我爸在厨房里跟我妈说了什么,她一次性把家里的鸡蛋全砸了,我和Dylan吓得大气不敢出。有时候他们闹矛盾我妈突然一声不吭,我们更怕,特别期待她赶紧把东西砸了,至少心里的石头落下了,总比悬着好。
看今天她最后的态度,我估计接下来的日子将会很难度过。
Keanu上来没头没脸亲了我一会儿,敏感地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凑在我腿边不断地挤我。Eden也蹲下来仔细看我的脸,小心翼翼地问:“不是你爸出事了吧?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我摇摇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发生的事情,只是说:“跟我爸妈有了一点矛盾。”
“You look terrible. ”Eden评价了一下我目前的状态,然后说:“我去给你拿一点儿药。”
很快,他拿出来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浅浅的一点琥珀色的威士忌,说:“Drink it. ”
我接过来毫不犹豫地一口闷了,随后深呼吸了一下。威士忌的口感我从来都不喜欢也不习惯,但是不得不承认,它香味浓郁而且富有层次,萦绕在鼻尖让我感觉很舒服。
Eden把空杯子拿走放在栏杆上,在我旁边坐下,问我:“你需要聊聊吗?还是你就想自己坐坐?”
我依旧垂着脑袋,手指抠着台阶上的细缝,慢慢地说:“我很怕跟任何人发生矛盾,尤其是我母亲,因为她总是占据着所有的道理把我压得死死的。而且,我心里一急或者一紧张说话就没有条理,自己想说的事情都没有说在点子上,争论的也都不是我本来要争论的东西。越说越乱,最后就只剩下懊恼地哭。我要花很多时间去回想,当时应该怎么怎么说,但等我想明白了事情早就过去了,再提都没有意义了。”
Eden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一直很希望哪一次可以当场讲清楚自己的想法,不要事后再纠结和懊恼。”我接着道:“今天在别人的帮助下,我终于讲了一部分我想讲的话,但是,现在我的感觉并不好。真实的想法,有时候确实是伤感情的,尤其是当对面的人是自己的父母的时候。说的时候挺痛快的,心头的郁结一下子倒出来了,可看到他们受伤的表情,我又恨不得自己没有说过那些话。”
“I see. ”Eden琢磨着说:“这个问题,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忍不住笑出来,说:“Sorry,这个就是事实啊!反正呢,你有情绪了,要么向外说出来给对方承受,要么不说出来憋着自己承受。Two sides of the same coin. 不管是向外还是向内,既然产生了它就得有地方去,不会突然自己消失。”
“我爸妈是鼓励我们释放愤怒的,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情绪,也是诉求嘛,咱们每个人都有。所以,他们希望我有什么负面情绪,不要因为害怕而压抑,尽量表达。”Eden接着说:“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呗!唯一一点你得记住,那就是即便你说出来,别人也不可能次次都满足你。我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我想去玩的地方去不了,不开心了我就要跟他们说,他们有时候say yes有时候say no,我也得接受这个结果。如果蛮不讲理继续大吵大闹,那就得被关起来了。”
“我害怕,所以从来不敢说出来。”我突然想起Carter告诉过我的那句话,Fear is not a relationship,叹息道:“我都是朝内自己忍着了,表面上看越来越听话,其实内心跟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如果她能允许我经常表达出来,释放出来,今天也不会变成这样。”
Eden赞同道:“每个人都是需要照顾的,只不过各自所需的不同而已。你看我一天天的,追着你们每一个人问:你需要什么吗?有什么我能做的吗?有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啊?为什么呀?因为一个好老板就是要照顾到自己员工的需要嘛!你们也许顾虑也许有些不好意思,可能不会主动说出来,所以我经常问一问。有些问题能解决,有些不能解决,但是说出来的本身已经帮助到一部分了,对吧?”
我对他笑笑,感激地说:“对。”
“你看起来好像还不是很好,”Eden问我:“还很害怕?”
我点点头:“It was really ugly. ”
“So?”他耸耸肩,说:“你压抑了好久了吧?那肯定是ugly,不可能pretty。但是,你得这么想,这种事情越往后越ugly,除非你压抑到自己爆炸,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是吧?所以呢,接受了吧,这样挺好的。不要想着把话收回来,已经不可能收回来了。也不要back down,STAND your ground.”
我被他这么一说,脑海中浮现出我和98争斗得最厉害的那次,她要朝我踩过来,我迎面扑了上去。当时,Charlie就是这么教我的,never back down,不然更糟糕。Eden的话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和鼓励,我之前的恐惧感一下子消退了很多。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话,”我由衷地说:“还要谢谢你帮我照顾Keanu。”
“不客气。”Eden看了看手表,说:“免费看狗加免费心理咨询,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
我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老实地说:“要不,明天我做饭给你吃吧?出去吃,我怕Keanu在家又咬家具。”
“Okay.”Eden哈哈地笑,说:“明天就明天。”
“你想吃什么?”我问他:“牛排可以吗?”
“都行,我无所谓。”Eden刚说完,我的手机就响起来了。我立刻惊得一跳,拿出来看的时候手都在抖,幸好,是Dr. Brogan。
“Terri!”Brogan在那头说:“我之前因为还有病人等着,没有机会跟你多说几句,你怎样了?还好吗?”
“谢谢,Dr. Brogan,”我说:“我挺好的。”
“It was tougher than I thought,”Brogan说:“但是最后你说的那些话,还是很有力量的。我担心你过后会感觉不好,所以要告诉你一下,你没有说错什么。另外,Andrea也希望我建议你们再多来两次,但是,她个人感觉你妈妈可能不会再来。”
“我同意Andrea的说法,”我无奈地说:“我妈妈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跟我说话,更别说参加治疗了,后面的那些预约,恐怕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来了。”
Brogan笑了,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对你说的是,你母亲确实需要有人聆听和开导。你还年轻,可能想不到照看两个teenagers的生活和学习需要什么样的精力,她一直都独自面对所有的挑战,没有得到过你父亲的帮助。其实,她也是需要帮助和有人分担的。你要知道,女人的温柔,是被丈夫宠爱出来的,强势,往往是被逼出来的。Terri,我希望你得多理解你母亲,但是,理解不等于是无条件投降。”
“我明白。”我低声道。
“不管怎么样,她只要愿意,Andrea随时可以约。”Brogan说:“她有类似的成长背景,也有足够的经验和专业素养,你可以信任她的水平。”
“我知道,”我说:“我再跟我爸爸谈谈,让他一起帮忙。”
我带Keanu回家的路上,给Dylan打了一个电话。他告诉我,妈妈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情绪激动,照常吃饭看电视,就是不说话。
我们俩沉默了一会儿,Dylan说:“爸爸支持我们,他说晚上会跟她谈,让你暂时不要回来。”
“好,”我知道目前我没啥可以做的,得给大家时间思考和消化,于是我说:“你态度好一点儿,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我以为我妈迟早要跟我大吵一次,但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她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我每周末都过去看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都是我爸做菜做饭,我妈进屋里等着不出来。不管我怎么叫她,跟她谈话,她都拿着一本书假装阅读对我不理不睬,但是也不赶我走。
我心里很清楚,我妈在等我给她道歉并且保证从今以后都听她的话,不然她就不会再搭理我这个女儿。Brogan和Eden都不建议我这样做,不然的话,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一炬。
由于我和妈妈之间的这个状态,我失眠的情况更为严重,镇定剂的服用已经成为每天的常态。不过,我坚持下来了。尽管有很多次我想过屈服,也几乎屈服,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我妈妈终究还是没有同意再去见见Andrea或者任何其他心理医生,她和我,都倔强地在坚守阵地。
直到爸爸妈妈离开美国,哪怕最后在机场告别,我都没有能够再和妈妈说上一句话。我爸安慰我道:“以后会好的,爸爸给你保证。”对于这个保证,我不敢完全相信。
我趴在机场的玻璃墙上,跟Dylan一起等到东航的飞机呼啸而起,哭得泣不成声。
(未完待续)
“女人的温柔,是被丈夫宠爱出来的,强势,往往是被逼出来的。”---瓶子金句,确实是这么回事!
Terri 的感觉很真实,不说内心难受,不常说偶尔说出的话又很伤人,且表达不力,自己又很后悔,然后更不敢说。Terri的聪明和勤奋,收获了这么好的医生和朋友的理解和帮助,这其中还是有妈妈的一份辛苦在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