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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被看见,确实是很幸福的。”我想了一下,回忆道:“我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电视节目,里面都是请小朋友来表演才艺什么的。具体的我记不住了,但是有一个孩子上来表演的是模仿公共汽车司机。他能准确无误地报出所有的站名,每一站可以换乘的公交线,能够到达的各种目的地,真的就跟司机一模一样。”
“我记得,他的爸妈说他特别喜欢坐9路公交车,来来回回地听车上的广播,然后都能背下来。主持人问他长大以后的梦想是什么,孩子说,是成为9路公交车的司机。然后,”我忍不住笑了下,道:“他说因为9路车有空调,很舒服。”
Dr. Brogan也笑起来了。
我接着道:“他的父母说,他们特别支持他的理想,一有空就陪着一起他坐9路车,听司机广播,看路上的风景,分享他欢乐的心情。我和弟弟都觉得特别羡慕,这孩子的眼睛里始终闪耀着光,就好像他能看到自己梦想成真的那天。”
“我妈看了以后,说他的父母是精神病人。”我垂下眼睛,不太好意思地说:“她说支持自己孩子去做公交车司机,脑子肯定是有病。有这种梦想的孩子,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Brogan没有评价我说的故事,只是问我:“What was your dream?你小时候有没有想过,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工作?”
我摇摇头:“我没有过dream。看这个节目的时候我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我没有想到任何一个我以后希望做的工作。所以,如果你觉得是不是我妈妈扼杀了我的什么梦想,那确实没有,因为我压根没有过dream。I have nothing. 我只想把考试考考好,就不用被24小时紧盯着检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让我分心,就可以不用紧张。”
“嗯,”他点点头,接着问:“现在呢?有没有什么dream?”
“最近我确实有一个,是过去从来都不知道的职业。”我调整了一下位置,身体前倾一些,说:“我非常喜欢跟Carter一起去做Road clinic。就是什么呢?就是开车带着自己的马,去其他牧场给别人上课。Small group或者Private session都可以。我们半夜两点就起来准备,抹黑出发,Montana,Wyoming,Utah,Idaho。。。都可能会去。一路拉着trailer,带着Keanu和98,沿着景观大道一路开车,然后到牧场里跟大家一起学习了解马的行为和马的语言,Liberty training,Obstacle training。。。我想做Mustang trainer,因为它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挑战,而且,还可以跟马在一起。我特别喜欢跟马在一起。过去没有接触Mustang的时候,我的大部分时间也是花在马厩里的。相比较而言,我不喜欢接触人。。。”
我看到Brogan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激动了,便停了下来,问他:“听起来有点crazy,我小时候从来没有接触过马,所以没有想过自己以后会跟马有什么关系。这个,算不算abnormal,不正常的dream?”
Dr. Brogan思考了一会儿,才说:“The only abnormal dream is to have none at all.”
说着,他看了看我脚下的Keanu,问我:“他最近经常咬东西?”
我点点头,说:“Puppy的时候从来不咬,现在可能是他太闷了。”
“你应该已经知道,狗是非常敏感的动物。它们不仅仅能精准地看出主人的情绪,甚至能嗅出主人身体里的病。”Brogan说:“我倒是觉得,他咬东西未必是因为太闷,很可能是感觉出你的情绪问题,不知道该如何排解。所以,你想要他平静下来,你得先找到内心的平静。”
“这可能有点难,”我无奈地说:“我想回去Moon dance,但是我妈妈不会放过我的。”
“假设你真的就去做Mustang trainer了,”Brogan问我:“会发生什么?”
我迟疑了好一会儿,说:“可能会让我后悔一辈子。”
“为什么?你怎么会这么说?”
“我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晚上补课回家,发现家里没有人,但是厨房的地板上有很多鲜血,是那种成串滴落下来的样子。”我紧皱着眉头,颇为困难地说:“我吓坏了,刚准备打电话报警,隔壁邻居阿姨过来对我说,我妈妈受伤了,被我爸爸和弟弟送去了医院。”
“我赶到医院里,弟弟好像刚经历了休克才醒过来一样,而我妈妈脑袋上缝了好几针。我问爸爸到底怎么回事,他不肯在外面说。后来回家后,弟弟半夜里到我床上来睡觉,他做噩梦做得一身冷汗。然后他偷偷地告诉我,晚上他跟妈妈顶嘴,说了一句他以后再也不会听她的话。就说了这一句,我妈在厨房里扔下东西就撞上橱柜的尖角,撞了三下,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她说养了孩子如果不能听话,她活着没有意义的,分分钟可以死给我们看。她确实说到做到了。我和弟弟,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有任何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她会到Moon dance去,然后谁知道会怎么样呢?她不会跟我客气的。”我习惯性抠着沙发缝隙,说:“我总不能再背一个让我妈妈死在面前的包袱,Jason已经。。。我承受不来的,那样的话,我将来怎么面对我自己呢?算了。。。还是不要了吧。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母亲,不是吗?没有人是完美的,我妈妈也一样,她有她的缺点。”
Dr. Brogan缓缓地点头:“Now we are getting close to the real problem. ”
他想了一下,接着说:“我的教授曾经有一个中国来的病人,她的母亲有严重的洁癖和恐惧各种潜在的传染病。然后她找了一个男朋友,那个男孩子的父亲死于肝炎,于是,她母亲坚决反对他们结婚,说是会遗传。自然的,她要为了自己的爱情抗争,但是她母亲绝食了好多天,最后奄奄一息被强行送进医院里。她在那一天,跟男朋友分手了,后来嫁了一个她母亲介绍的男人,据说父亲死于车祸,这个不会传染。可惜,后来她陷入抑郁症里,她的先生最后决定离婚了。我去找教授的时候经常遇到她,每一次,她都让我觉得为她感到痛苦。”
“Terri,我非常理解为什么你feel trapped,”Brogan说:“在我看来,你们家谁的行为更极端谁就有掌控权。当你抑郁到自杀的时候,你妈妈就会退一步,让你去牧场修复。但是,一旦你修复好了,她立刻会回到更极端的状态下,要夺回掌控。所以,如此往复,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我拿起水杯猛喝了一口水,说:“所以,你之前说让我break the cycle. ”
“Yes,”Brogan说:“因为接下来,就是你的孩子会走入这个循环之中。你妈妈有说过以后要帮你照顾孩子吗?”
我点点头:“早就说过的。”
“那你也会继续妥协下去,对吗?”Brogan说:“一旦你不‘听’她的,她一样可以做出极端的事情来,因为她认为这是爱的表现,她要你的孩子像你一样成功。”
“不会发生的。”我淡淡地说:“这我可以肯定。”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因为我妈妈说以后孩子给她来照顾的那天,我就跟Jason说了,我不要孩子。”我无所谓地说:“不会发生在我孩子身上,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受罪的,我和弟弟还不够吗?还要再让别人来受这个罪?No,thank you. ”
“你有没有跟你妈妈说过你不会要孩子?”
“怎么可能呢?”我笑了:“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
“这种生活,到我为止,不要再继续了。我会好好孝顺父母的,但是要我的孩子继续这样,绝不可能。”我越说越激动,很多我以为永远不会说的话,此刻都控制不住地倾泻出来:“她和Dylan的爸爸离婚之前,还吞了安眠药,那时候Dylan才几岁啊?他爸爸把我妈送进医院后就跑了,人就不见了!一直到我们俩都来了美国以后,他才跟Dylan联系上的。他们以为我们俩都不知道这件事,可是,我们都知道,早就知道了!”
“Possibly,she is borderline. ”Brogan在笔记上写字,说:“症状还是比较明显的。”
“但是她是我妈妈,”我软倒在沙发里:“What can I do?”
“那你父亲呢?”Brogan问我:“他怎么样?”
“我们都怕她。”我简单地回答。
“Terri,我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恐惧母亲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来造成严重的后果,所以你们总是选择退让和服从来避免争端。但是,你的一辈子都生活在这样的心情下,也是非常不公平的。”Brogan说:“他们在扼杀属于你的生命,而你不能反抗又别无选择,所以会产生‘隐形攻击’的想法,比如偷偷地不要孩子,也不要自己的生活。这是不健康的方式,不正确的方式。”
“孩子与父母脱离,父母主动鼓励下一代独立,这是动物界最普遍最本能的行为,但是到了人身上却发生了变化。我希望你break the cycle,是希望你用成熟的方式去脱离父母,而不是选择隐形攻击。”
Brogan跟我约了下一次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我带着Keanu去了海边坐坐。今天的session,给我的心情带来很多的起伏,我得冷静下来想想。
我们回到小屋的时候,我看到Dylan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脸色苍白。我吓得车都来不及停稳,就问他:“你怎么了?”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说:“他们不同意我跟Chloe结婚。说是,说是,爸爸高血压都发作了。”
我腿一软,坐到了他身边,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未完待续)
但是他们并不强,相反他们是弱,因为似乎除了这样找不到办法来解决问题。你见过几个真正有能力的人靠这种方法来取得成功的呢?
还是需要家人多多帮助,因为这些人确实是弱者。
就像那个绝食让她女儿跟男朋友分手的妈妈,对家人的照顾是尽心尽力超出常人的,所以孩子也格外分裂,不忍心让妈妈痛苦就只能自己痛苦。听她讲家里的事情,我觉得光听听我也要抑郁了。
这姐弟俩也可以明白的告诉妈妈,再这么管我们断绝关系,想怎么样怎么样,反正有爸爸在,不会让她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