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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实说,Betty的个性比我温和很多,当初她给我的感觉不仅仅是知书达理,更多的是善解人意。随便谁跟她聊起什么话题,说起什么事情,最后都会觉得心里很舒适很妥帖。所以,我至今都没有那种对她恨之入骨的心情,哪怕在这场“婚姻斗争”中她最终胜过了我,她仍然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一方,谦卑而讨好。她很明白自己应该如何示弱,别说男人了,连我都觉得想多照顾她一下。发现了何桥阳和Betty的事情以后,我才惊觉出来Betty的深沉隐忍。其实我从来不了解她,从来不知道她的心里真正的想法。
唯一仅有的一次,我来取支票顺便给她送一点团购的蔬菜,刚巧遇到她跟前男友分手,她站在门廊上目送他的车子离开。她看起来很落寞的样子,一直抱着胳膊半低着头。我想安慰她两句,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比较好。还是Betty先问我,维嘉姐,你应该有过不少男朋友吧?我告诉她,大学里的一些朦胧感情算不上什么男朋友,那时打算好了要出国,我没认真跟人谈恋爱。不像她,相处久了感情深,心里难受很正常。
Betty忽然对我笑了笑,说:“你别误会,我没有多么舍不得他。”
“我只是突然觉得,”Betty叹了一口气,说:“送走的不是他,是我的一段最好的青春。”
我的心底忽然有种震动,辞职离开洛恩和我老板的时候,我也有类似的感觉。送走了自己的一段美好时光,从此以后即便常常再见到他们,心情和感受都会不同了,回不去以前的模样了。
那天我们俩在门廊的楼梯上坐了一会儿,她请我喝了一瓶啤酒,顺便给了我下一年的12张支票。那时候何桥阳提过想涨一下房租的,我没有同意。
“维嘉,你的车钥匙给我一下。”何桥阳换了衣服从楼下下来,我拿出钥匙递给他,问:“你确定回来的时候你能开车?要不,我去吧?”
“不用,我心里有数。”何桥阳朝着Reiko看了一眼,说:“你就在这儿陪一下她。”
Betty也拿了孩子们的东西过来,说:“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万一漏了什么,到明天再说。”
我点点头。
他们离开了以后没有多久,警察们也全部退到了外面,剩下我和Reiko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我去翻了一下冰箱,找到一盒Costco的菠菜角,我烤了几个出来切成小块给Reiko。她顺从地拿着盘子吃得很慢,冷不丁地突然问我:“能不能看电视?”
我这才发现家里太安静了,之前人挤人的嘈杂过去后,迫切需要一点儿什么来填补这个空洞。我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机,随便找了一个频道看剧。时不时的,我悄悄地瞟她一眼。Reiko的脊背弯曲成一个颓然的弧度,更显得她单薄又脆弱。我知道在生死的面前,什么语言都是苍白的,但是我还是很想说点什么来让她少受一点折磨。
“Vicky,你工作吧,”Reiko放下叉子对我说:“不用管我。”
“我今天刚到家,没有工作。”我淡淡地说:“我现在也不想工作,我就想陪着你。如果你想说话,就说话;不想说话,就不说话。”
“这是第三次。”Reiko很小声地忽然来了一句。
“什么?”我问她。
“这是第三次,他吃过安眠药,故意坠过楼,都不成功。”Reiko说:“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Reiko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们家里遗传有这个病。精神方面的,或者是身体里面的。”
老实说,我没有完全听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在这种时候我也不想追问,只是缓缓点头配合。
“五年多前,他的父亲死了。两年多前,他的弟弟死了。”Reiko慢吞吞地叙述:“他的父亲有三个孩子,当年他要跟着我来美国的时候他父亲对他说,如果他离开日本,从此以后就不能再拿到他的一分遗产。说话算话,他真的没有拿到他父亲的一分钱。他弟弟得到了遗产以后,突然毫无原因地离开了他的家人,去了多米尼加生活。在那里,他重新结婚,娶了一个小他三十多岁的女人,连续生了两个孩子,之后又分手了。他弟弟最后是酗酒后死的,死后很多天才被人发现,还是他去认领的遗体和安排后事。他回来以后,也开始喝酒了。”
我默默地听着,这些事情她一句都没有给我说过。
“我一直在等着这么一天。”Reiko的目光呆呆地望向我,似乎看出了我脸上的沉重,眨巴了两次眼睛,眼睫毛就一滴滴地湿润了。
她没有哭得很放肆,一边啜泣一边又露出一点儿苍凉的笑容,表情特别的复杂。要接受现实本来就是一件复杂的事情,而在这样的强烈打击之下,我相信背后的内容更为复杂。Reiko的笑容在我眼里并不诡异,反倒有种解脱的味道。
“不好意思。”她接过我递给她的纸巾,起身来朝洗手间走去。
我拿起一块菠菜角塞进嘴里,嚼了半天也没有吃出味道来。我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欧文发来的,问我:方便说话吗?
我看了一下洗手间的方向,拿起来给他拨回去。欧文开门见山地问我:“Vicky,你是不是开车去机场的?我回家的路上想起来,我应该是在机场停车场的接驳车上见到你的。只不过,我和Brian是去跟别人交接一些物品,不是停车。”
“我确实把车忘了。”我不太好意思地说。
“真对不起,是我的错。”欧文低声骂了一下自己,又问:“那需要我来带你去取吗?”
“不用,已经有人去取了。”我告诉他。
欧文停了一会儿,问我:“情况怎么样?”
我大致跟他说了一下,总感觉他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意思,便问:“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是,但是时机太不合适了,我很犹豫。”欧文吸了一口气,果断地说:“还是说了吧。我回家就看到收到一封邀请信,是我网球俱乐部的活动晚宴,今天晚上12点截至RSVP。我想请你一起去参加,但是如果你不感兴趣,我情愿自己去,所以最好还是问清楚以后再登记人数。”
“我去。”我很简单直白地回答了他后,突然担心自己是不是太直接了点。
“哦,”欧文果然是愣了一下,才说:“Okay, great.”
“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就行。”我索性就一路干脆下去,道:“拜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