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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厄瓜多尔的第一个夜晚,被褥是潮湿的,蚊帐是潮湿的,带着一股不新鲜的气味。尽管已经检查过两次了,我仍然控制不住会担心有虫子爬进来,在忧虑中辗转着睡得很不踏实。天才蒙蒙亮的时候,我就醒了。
匆忙吃了一餐早饭,最后再一次清点需要携带的所有物资,随后大家带着各自负责的东西鱼贯上车。我们的诊所9点开始接诊,但是在接诊之前,我们得自己搭出一个大棚子来。所以,我们大巴的行李舱里,全都塞满了搭建临时诊所的材料。
第一天去的社区条件算是不错的,毕竟他们距离特纳最近。在他们的公共广场上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棚子的骨架,我们就在这个基础上增添材料围出几面墙。里面摆上我们带去的长凳,最简单的塑料桌子椅子,最后再用塑料布隔出七八个小小的空间,也就是能勉强遮挡而已。
欧文丢给我几卷胶带,他和Brian个子高能撑起大片的布料,我和曼迪就负责黏贴在柱子和墙上,有破洞的地方再补一补。几个医生轮流过来低声地关照我们:“这儿有可以冲水的厕所,但是冲水的把手已经不能用了,尽量少去,也绝对不要触碰任何东西。”
我们的诊所还没有完全准备停当的时候,我就看到有不少人陆续抵达了,站在外圈默默地看着。我好奇地问欧文:“三个月才有这么一次机会,今天是不是这儿全部的人都会来?”
“不行的,”欧文顺手帮我剪下一段胶带,说:“他们需要领ticket,每一家只能来2-3个人。一会儿你会看到,大部分是女人和孩子,还有老人,主要的男劳动力都下地干活了,除非真的病得厉害,不然他们不来。”
我完全没有经验,被分配到的是data entry和分发维生素的工作。欧文和曼迪跟我一组,他们俩可以做triage预检和分流的工作。曼迪能说流利的西班牙语,所以我们这组就不需要翻译了。
排在第一个的是一个十岁出头小小的姑娘,手里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儿。曼迪一边询问一边把她的基本信息翻译给我,方便我输入电脑登记。当我听到她说这个婴儿是她的女儿的时候,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欧文及时按住我,面色如常指着屏幕,轻声道:“年龄填在这儿,14岁,孩子1岁。”
“她14岁,她的孩子1岁。”我重复一遍,紧盯着他看。
“对。”欧文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胳膊,很肯定地说:“等一下你还会见到很多这样的情况。”
我看着这个细小柔弱的姑娘,她词不达意地叙述她和孩子的情况,曼迪一边给她做一些最基本的身高体重血压之类的检查,一边温和地回答她的问题。欧文对照着单子帮她准备一些维生素和钙片,曼迪回头对我们说:“再拿一袋孕期的复合维生素给她。”
我又愣了一会儿,低头去找维生素的时候实在觉得不忍心,说:“这个太疯狂了,她的爸爸妈妈呢?”
“她已经出嫁生子了,”欧文说:“父母就不再负责照顾她了。”
我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今天我们服务的这个村寨是最大的一个,人口也最多。虽然他们住的茅草屋在普通人眼里是破旧不堪,但是在这亚马逊交通极不方便的丛林里,已经算是比较好的条件了。所以来的女孩和孩子也很多。果然像欧文说的那样,十几岁的小姑娘带宝宝的,比例挺高。
中午时候,我们的厨师给大家做了一顿简单的热饭,忙碌了一整个早上,我已经饥肠辘辘,拿着吃的喝的随便找了一个角落默默地吃。
欧文和Brian端着他们的午餐晃荡过来找我聊天,Brian问我:“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她不太好。”欧文接口道:“还没有适应。”
“看到了孩子生孩子是吧?我第一次看到也跟你差不多的心情。”Brian喝了一口水,轻轻地说:“厄瓜多尔有近14万人口处于这种极度贫困的状态下,生存下来都不容易。实际上,全球人口有一半都在贫困线下生活,这个就是最无奈的现实。”
我点点头,低头没有说话。
欧文递给我一盒小包装的水果盒,也默默地坐在我旁边吃。吃完了,我们收拾干净了垃圾,再回到大棚里开始下午的工作。
我们这一天,接诊人数达到了近500个人,带来的药物全部都发出去了,收尾清点的时候还是挺有一丢丢成就感的。
回程的巴士上,我主动找到欧文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拿了一本小本子翻了翻,说:“今天一天里,我发现只有4个女孩子受过教育。”
“你怎么知道?”欧文问我。
“你看她们说话就能看出来,”我瞥他一眼:“别跟我说你没有看出来。”
“读书的机会实在太少了。”欧文抱着脑袋叹息一声:“所以她们也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
“她们让我想起一本书,”我合起本子丢开,转身面对欧文:“Melinda Gates的,The moment of lift。”
“她说什么了?”
“As women gain rights, families flourish, and so do society. Women’s rights and society’s health and wealth rise together.”
我想了想说:“当时我没有这样体会,很多内容对我来说,只是一段写得很有格局的句子组合而已。但是,今天,我一直在想着那几句话。”
欧文松开抱着脑袋的手,坐直了也转身面对我,看了我好一会儿,说:“我祖母经常说,娶一个好女人,她可以lift the entire family up。她能把整个家变得更好,把她周围的人也变得更好。其实,你们才是非常powerful的能量来源。”
“我很高兴你这样想。”我的心情为之一亮,可转念一想又有些灰心:“可惜,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想到这一层。”
在我们的文化里,说女性很强大多数时候并不是一个褒义词。我努力着更上一层又一层的楼,也许在何桥阳的潜意识里会有暗自的比较和竞争,尤其是他还停滞着的时候,如何去面对周围的人的眼光。
我以为的moment of lift,对他却是moment of pressure。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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