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扬说了“结婚”两个字,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其实,你看现在我们这样跟结了婚也没什么差别,就差一张纸。”维扬靠在沙发里懒懒地说。
“说起来简单,其实,哪儿有这么容易?”我掀开毯子爬起来,抱着膝盖坐正了看他,说:“你说得一点儿没错,我去找你求婚,那是情急之下想出来的策略。心一慌张,就想不周全。”
维扬有些诧异地看我,伸手在我脸上刮了刮,半开玩笑地问:“怎么,反悔不想嫁我了?”
“刚才你说起你父母,”我用脸蹭他的手指,暖暖的很舒服,问:“我记得你说过他们都是老师?”
“对。”维扬点头:“我妈一直是老师,我爸干了一段时间去再进修跳槽了,再后来被某个国企聘请去做了技术顾问。”
“你知道我爸是开地下赌场的对吧?”我幽幽地说:“以前呢他一直有后台,你懂的,这种地方如果没有人撑着,早就被连锅端了。我考上大学之后,他的坚强后盾倒了,他也锒铛入狱。说起来,他还上过一次电视台的法制节目,露了个脸。有一次,监狱里发生斗殴,我爸是其中一个主要的参与者,他捅死了一个人。所以,我爸不仅仅是劳改犯,还是杀人犯。”
维扬挺吃惊的,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他出事的时候,警察直接到学校里来找我的。你不在我们学区,又不是同一个学院,所以不知道。我们年级里都传遍了,各种版本都有。再加上我本来就孤僻,同学们看到我害怕,只敢偷偷摸摸地议论。”我对他笑笑,说:“你想想看,你当年的条件和我当年的条件,我怎么可能敢找你说话?想都不太敢想的事情,在角落里看你都怕被发现,不得被人嘲笑死了!”
维扬不吭气,手放下来抓了我的手。
我看着他的手指,让我第一眼就坠入情网的手指,现在一根根环绕在我的手上。
梦里的场景,在现实里实现,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美好。我很犹豫很犹豫,内心在激烈地思想斗争着,要不要说一些打破这份美好的话。
“这些事,我不会瞒着你父母的,”我坦诚地说:“如果以后他们问起,我会说实话。”
维扬点点头,说:“你是担心他们的看法?”
“说不担心不在乎他们的看法,那是假的。但是我也没有办法,那就是我的亲爸,走到哪里我也逃不出是他女儿这个事实。但是,我儿子决不能受这个罪。”
我把他的手裹入我的手心里,爱惜地抚摸它们,缓缓道:“我想到该从哪里给你开始说了,就从儿子出生吧。他出生在澳门,但是出生的医院不是正规的大医院。我当时没有能力支付费用,赌场经理告诉我,当地有一种收容所,算是给穷人的慈善机构。基本上完全免费,去那儿的不是流浪汉就是妓女或者瘾君子,反正最最底层的人都在那儿集中了。我没有选择,只能去那里。幸好,儿子生得很顺利,没有给我惹麻烦。但是,那24个小时,是我人生经历中最恐怖的24个小时。在那个地方,人是没有丝毫尊严的,我觉得我就是一块烂肉,躺在那里任人宰割。医生、护士甚至陌生人,谁都可以肆意来摸我一把,调笑几下。就是在那个地方,我第一次抱起了儿子,我们的儿子。我躺在病床上,四周都是各种各样的谩骂和尖叫,不停地有人歇斯底里地笑,仿佛分分钟都有可能出现世界末日。我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对上天发誓,我一定不能让儿子以后过穷人的日子,不管需要我做出什么样的牺牲。是我的选择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一定要给他最好的东西,最好的教育。我常常想,他是维扬的儿子,所以一切都必须是最好的,最好的,最好的。”
维扬的手突然捏成拳头,胸口起伏得很厉害,目光深沉。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我赶紧攥住他的手,说:“对不起。”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表情,脸都有些抽抽了。他垂下眼睛看着我们握着的手,吸了吸鼻子,说:“没关系,你接着说,不用管我。”
“其实,我回想了一下,那段日子我遇到的都算得上是好人。”我调整一下呼吸,舔舔嘴唇道:“第二天,赌场经理又来了。他对我说,他有个朋友那里有空房间,也能照顾我做月子。我跟他过去,其实,那是他的情人之一。她开了一家美容院,上居下铺,住得很宽敞。说实在的,他们对我非常好,文靖姐,噢,她叫文靖。文靖姐不但照顾我和儿子,而且帮我梳洗打扮教我化妆。再后来,文靖姐婉转地对我说,在我赌钱的这段时间里,经理就看上我了,所以一直没有揭穿我赌钱的时候记牌,也一直在尽力帮我。那个男人很有生意头脑,他的每一个情人都有一个生意,而且都挺赚钱。我几乎想都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他帮我在这里租了房子,请了保姆,还有一点生活费。我重新找到了律师事务所的工作,然后,我用他给的钱参加各种学习班。不仅仅是跟工作相关的,还有烹饪、化妆、形体等等。他也是个特别精明的男人,等我跳槽到了乔潭这里,他就主动提出来结束我们的关系。他说:你不是我能养得住的了。”
维扬依然低着头,轻轻地说:“都是我的错。”
“怎么能是你的错呢?”我伸手去摸他的脸,觉得他也偏执了:“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不是我,你怎么会怀孕呢?”维扬抬头看我一眼,眼睛红红的。
“你知道,我也想过很多次,如果没有怀孕,我会怎么样。”我认真地看着他,说:“我会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在第一家事务所里继续做我的助理,没有信心跟人交往,自卑自怜我的童年。不知道如何去改变,也没有太多勇气相信一切会改变。”
“因为你给了我儿子,我的人生整个儿都彻底翻样了。因为有一个人激发我的潜能,能让我抛开所有思想负担为他拼命,然后才发现,其实我有这么大的能量。”我拽着他的手晃了晃,说:“都是因为有了你,才有了我。所以,我从来不曾责怪过你哪怕一丁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一丁点,如果再让我选一千次,我仍然会选择跟你有儿子。”
维扬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放松,身体仍然紧绷,很沮丧的模样。他很实诚地告诉我:“你在医院里那段,让我心里特别难过。是我要你说出来别自己扛着,可一想到。。。我还根本不能回头去分担去弥补,太煎熬了。”
“我不是想让你难过的。这些事虽然早已经是过去,但是它们发生过了,就成为了我的一部分。我想了又想,就算我不说你也很容易查得到,何必呢。就算你不查,谁知道你爸妈会不会好奇想查一下?知道后,他们会怎么想?自己有儿子,我很有感触,厚着脸皮说,普通女孩我都觉得配不上泽深。”我耸耸肩,说:“其实,结婚不结婚,我并不太看重。你不需要紧赶慢赶地拿一张纸来保护我们,我们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而且,有你的加入,我们三个一起就更强大了,不是吗?”
维扬给了我一个眼神,有埋怨又有心疼,还有不甘,说:“我觉得是我需要法律保护。”
我忍不住笑出来,还好,还能开个玩笑。
“我就在这儿,哪里都不去。”我俯身过去亲他一下,两下,三下,说:“明天,我让疙瘩妈把家里所有的钥匙都给你配一套,好吧?”
维扬下意识地看了看泽深的房门,然后搂紧我的腰,含着我的嘴唇问:“还有呢?”
“还有?”我琢磨着怎么逗他高兴一点,想起了范伟在《天下无贼》里的台词,笑着说:“还有,IP、IC、IQ卡,统统告诉你密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