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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记得我爸去世那一天点点滴滴。
很多人会说:谁会不记得自己父亲去世的那一天?
我想说的意思是,我记得的只是点点滴滴,而我爸当时的样子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
我的记忆里:是抢救室床位旁边那排暖气管,我跪在地上绝望地哭;是医生护士在旁边跑来跑去,嘴里喊着一些听得明白却完全不懂的字眼;是病床被推动的时候,轮子滚动的路线,歪歪扭扭;是电梯门关上的时候,铁皮之间那种刺耳的摩擦声,让人的心脏部位随之钝痛。
但是我爸呢?说了什么?什么表情?什么动作?我全都不记得了,一点儿概念都没有了。
今天,我也有一样的感觉。
警车看起来很大,但是后排其实很挤,所以座椅后背好多划痕。也许再想起Hall离开的这天,我能想到的,不过是这些杂乱无章的划痕而已。
Zach把我带入警局,穿过长长的走道,他打开右手边一扇门,对我说:“你先坐一下。”
离开之前,他又探入头来问我:“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你。”我拉开椅子坐下,加了一句:“我什么都不需要。”
“我知道你不是他的家人,但是——”Zach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样解释比较合适,半天后才说:“这次情况特殊,如果说——你想再见他一次,是可以的。”
“不需要。”我很果断地说:“谢谢你。”
门被轻轻地关上,我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仿佛是在一场严肃的面试之中。
我知道,几墙之隔,不,或许只是一墙之隔的地方,Hall正平静地躺在一个抽屉里。我想起了警察手里的那张照片,应该是他当兵的时候拍的。我觉得板寸头很适合他脸部的线条,也适合他阴骘的眼神,很容易让人不寒而栗。他后来的头发太长,胡子也太长,使得原本的煞气变成颓废和无赖。
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时间对我来说是静止的,我觉得很好。
我感激这样的一个机会,没有瑞梁和孩子在身边,只有我一个人独处。如果让我想象这样的时刻,我会理所当然地以为,所有我和Hall之间的片段,都会在这个最适合的时间最适合的地方犹如电影一般回放。
然而事实并非我们的想象,也不受我们的控制,某些情绪是彻头彻尾无法掌控的东西。
我只是静静地坐着,什么都没有想。更确切地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像胸有成竹地去房间里拿一件东西,却发现房间不见了,想找都无从找起。
于是,只有静止和空白。
我说不好Zach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给我带了一杯水,两块饼干。我觉得,这些东西与其说是给我的,不如说是它们的存在给他一个平台展示一些善意。
“Hall跟我认识很久了,有时候会给我提供一些消息。”Zach在我对面的桌子上随意地斜坐一角,摸着下巴看我,不确定地说:“我总觉得你有点眼熟。”
“他通常在哪里给你提供消息?”我忽然觉得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是不是伯伦湖公园停车场?”
“为什么问这个?”Zach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很快又松懈下来。
“你的警车我也觉得眼熟,”我想了下又说:“不过,警车都差不多。”
沉默了一会儿,Zach开口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跟我说一下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怎么认识的?
严格说来,还是因为警察我们才认识的。
我每天清晨都在伯伦湖公园里的林荫道上慢跑,公园虽小人却不少,钓鱼的遛狗的跑步的都有。停车场的一角有两个垃圾废品和衣服的回收箱,于是经常有一些流浪汉过来翻弄东西。也许是这个原因,停车场时不时有一辆黑色警车驻扎。尽管贴着膜的玻璃使得路人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有没有警察在,但是有辆警车大咧咧横在一边,已经很能让人壮胆。
所以,那天如果不是有警车停着,我肯定不会去饮水器那边喝水。就在旁边的角落,坐着一个流浪汉,他裹着一条毯子看废报纸。
喝水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声音说:“You really need to lift your knees.”
我瞥了一眼声音的来源,流浪汉放下报纸,指着我的腿说:“Yes, lady, I am talking to you.”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