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田倒头睡下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才醒过来。她匆匆忙忙地洗漱,然后跑到楼下餐厅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往公司赶。
一夜的暴雪终于停了,阳光下白茫茫的一片大地格外清爽格外耀眼。
工作人员已经把酒店门口打扫得很干净,何田田裹着离荣的羽绒服,翻起帽子搂紧了一路跳蹿蹿地往地铁站走。刚跑到拐角处准备下楼梯,就听到一个声音冲她喊了一句法语。何田田听不懂,便没搭理。
这么一分神,脚下绊到一个半埋在雪里的硬物,整个人冲出去,一头栽进楼梯底下那堆大雪堆里,标标准准的face-plant(倒栽葱)。
路人七手八脚地把她拖出来站定,何田田尴尬得满脸通红,一边说谢谢一边胡乱拍打自己身上的雪。刚才那个冲她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回用的是英语,说:“我是想提醒你,下面有块砖,就刚才一会儿,绊倒好几个人了。”
何田田抬头看看他,是地铁里正在休息抽烟的工作人员。她忍不住说:“那你们想办法挪开它不行吗?”
“冻住了,拿不起来,”他面无表情地按熄了烟头,说:“我们已经派人去拿个标识挡一下。”
何田田只能自认倒霉,总之这一次出门没看黄历,处处不顺利。
过了上班的高峰,地铁里人不多,等了好一会儿才过来一辆车。何田田上车后避开人群找个角落站定,取了张纸巾出来给自己擦拭,这才发现纸巾上都是蓝色雪盐留下的痕迹。
她愣了一下,赶紧脱下羽绒服查看,这一看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那个大雪堆是地铁站门口铲起来的雪,还混合着被盐化开的后车轮飞溅出来的泥和脏土。离荣的羽绒服面料看着并不够防水,地铁车厢里的暖气又让情况变得更糟糕,那些痕迹蔓延出去,一滩一滩的一直湿到里面。
好好的一件衣服一下子被弄成这样,何田田心里无比地懊恼。她按照衣领后面的牌子到网上去搜索了一下,这件看似不起眼的衣服,是某家特别知名的户外运动品牌中的Alpine滑雪系列。它属于保暖层,外面是应该有个防水的硬壳配套着穿的,但是离荣没给她。
到了PCT,她先去茶水间给自己烧了一杯热咖啡,然后拿出离荣的名片来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很快接起来了:“Ryan speaking。”
“嗨,”何田田尽量放轻松语气,说:“是我,何田田。”
“噢,”离荣说:“什么事?”
“是这样,”何田田吸了口气,说:“关于你的羽绒服,我准备把它送出去洗一下再还给你,估计需要几天时间,所以今天给不了你了。”
“你别洗,”离荣飞快地说:“羽绒服很容易往外跑绒,洗一次保暖性就差一分。这件是我滑雪时候用的,平时不怎么穿,你不要麻烦了。本来就没有多干净,我自己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拿出去清洗的。”
何田田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已经万不得已了。”
她大致解释了一下情况,离荣很快就过来了。
他看到他的衣服后愣了好一会儿,才说:“碰上阿拉斯加州盐了。”
何田田点点头,那些印记开始泛白,在黑色的衣服上显得触目惊心,她满含着歉意地说:“真对不起。”
“没事,先用清水擦一下。”说着,他卷起袖子,扯了几张厨房纸浸湿后把衣服摊开在桌上仔细地擦。
何田田很不好意思地说:“让我来吧。”
离荣看了看她的脸,把手一伸,说:“给你。”
何田田接过去,学着离荣刚才的手法接着弄。这时候,Laura走进来,对离荣说:“你在这里呢,晚上的预约我已经确认好了。你去看一下菜单,他们说上面有几个特别的餐是需要提前预定的,所以我要知道咱们有多少人要预定。”
离荣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Laura转头对何田田说:“Tammy,你一会儿也看一下然后跟我确认,菜单我发去你公司的邮箱了。”
何田田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疑惑地问她:“看什么菜单?”
“晚上我们的聚餐啊,”Laura看看她,说:“噢,你第一次来,是这样。Ryan每个月都请我们组员吃一餐饭,然后大家在附近酒吧坐坐。”
“聚餐?”何田田客气地摆摆手,说:“我不是你们组的,你们不用理我,我加班。”
“别傻了,”Laura笑着说:“你加班,那我们岂不是有一个人要留下来陪你?以前你们公司其他人过来,也是跟我们一起聚的。赶紧的啊,人家让我中午以前要给确认呢!”
Laura走了之后,离荣皱着眉头问何田田:“我请客,你就这么不给面子么?”
何田田忍不住笑:“不是,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用清水细心擦拭过之后,羽绒服基本恢复了原来的面貌。离荣拿起来看了看,说:“买回来的时候,店员推荐我做了一次基本的防水处理,所以多少应该有点作用。”
何田田说:“我送去让店里好好洗一下,太不好意思了。”
“已经这样了,你索性穿着吧,走的时候再去洗,”离荣把衣服放回桌上,转身边走边说:“我不建议你再搞一件新的回来折腾了。”
何田田想想也对,便大大方方地把衣服暂且占为己有。
到了下班的时候,何田田发现,他们的每月一聚已经很有默契。同事们按照各自所住的区拼车,这样不轮到开车的便可以喝酒。
这天离荣没有开车,Laura把何田田跟他安排在她车上坐后排,她则和另一位女同事在前面用纯法语聊天。
何田田还没有在冬天来过蒙特利尔,也没有机会深入哪里去看一看。随着车子左拐右拐了几次,他们似乎开上了一条大街。街道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柔和而又宁静。再往前走了一段后,街道两侧的建筑明显有了一种历史的沧桑感,可街灯却一下子热烈奔放起来,一颗颗火红火红的心,鲜艳又饱满。
她忍不住想仔细看看街灯上的字,耳边听到离荣低声道:“我爱Verdun。”
“什么?”她回头去看他。
“这个区叫做Verdun,”离荣解释道:“所以街上的路灯都写着法语:我爱Verdun。”
“你在这里很久了吧?”何田田问他。
“很久了,”离荣点点头:“移民过来就一直住在这里。”
何田田问:“喜欢这里吗?”
离荣笑了笑,反问她:“你喜欢这里吗?”
“不喜欢,上次有个同事带我简单转过一圈,没什么值得玩的。”何田田摇头:“而且,这两次过来,都不太顺利。”
“别这么武断,这个城市,犹如骨髓,需要细细地品尝,”离荣笑着说:“你只是没有跟对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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