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修行,简单的说,就是修正自己身体、语言、行为的偏差,通过任何方法而达成这个目的,就是修行。
我以为我爸爸妈妈送我去普陀山,是一种惩罚。可等我从山上下来后,才明白过来,他们是给我一个机会来安静一下自己这颗喧嚣浮躁的心。 身体需要锻炼,才能强壮。同样的,心灵也需要洗涤,才能干净。
自那次之后,我似乎给自己找到一个最安心的状态。每次遇到事情,我都会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争取回到山上修行的那种状态里去,放空自己来好好整理思路。年轻人么,都难免会随波逐流。跟得上潮流的节奏固然是好,但是也容易迷失自己。关键的时候能够让自己端坐不动,看眼前潮起潮落而不盲目跟从,需要很强大的内心和定力。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我出家的经历有关系,或者是山上修行得虔诚,菩萨对我格外保佑,初三开始我的成绩一直在稳步上升。中考成绩出来后,我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班主任给我爸爸妈妈提前打了电话,我从学校回到家里,他们两个捧了一大束鲜花站在我家弄堂口等我,搞得很是隆重。
我喜出望外地给铉云写信,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从普陀山回来后我们一直在保持书信联系,我这才发现,铉云写得一手非常漂亮的钢笔字。笔锋犀利有型,大气磅礴的,跟他的外形简直就是判若两人。铉云的病,是先天不足造成的,基本上没有痊愈的机会。他始终非常瘦小虚弱,怎么都长不高长不大。也许正是这个原因,让他觉得很自卑,于是总是把字写得很强壮,很大男人的样子。
铉云给我回信道:你考试的那两天,我整夜都在圆通殿里为你诵经,你的成绩好,有我的功劳吧?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便一笑置之了。
来过上海看病之后,铉云再也没有离开过普陀山。在我高中的三年时间里,我们做了最亲密的笔友,从未间断过书信往来。每年的假期,我都会去观音跳住上几天。每次时间长短不一,但是每年一冬一夏两个假期我必然都去。
高二结束后,我的物理成绩优势非常明显,于是分班我选择了物理。铉云问我将来想去哪里上大学,我说还是不想离开上海,所以不是交大就是同济吧。
高三上半学期结束后的寒假里,铉云逼着我三步一拜,从山脚下一直拜上佛顶山。他一路默默地跟着我,手上拿着个小播放机反复播放《心经》。他说,你心里得一直想着考上大学这个愿望,诚心诚意,菩萨会听见的。
也就是那次去观音跳,我才知道,原来我每次有重要考试,铉云都是整夜在圆通殿里为我诵经敲他的小木鱼的。寺庙里的师傅们都说:“邓微凉你什么时候考试,我们都知道哦!铉云不吃不睡的,肯定就是你要考试了!”
我听了特别感动,跑去谢谢他。铉云却很平淡地说:“这又没什么,我也做不了别的。”
等我考上大学,铉云也满18岁了,他决定还俗,回去他的老家。我跟他要了地址,说要继续保持书信联系。他虽然给了我地址,但是似乎总收不到我的信似的,难得回给我一封半封的,再后来就根本不理睬我了。我也不甚在意,渐渐地就在学习和感情生活中把铉云给淡忘了。
大学毕业前夕,我的室友说想一起去拜佛,希望毕业后找个好工作。
我才又想起了铉云来,于是去找俞球球,向她要铉云的电话号码。他跟我很少通电话,总是写信交流,而俞球球的写作能力很差,所以总是给他打电话。
俞球球对我说:“你去问问邓叔叔吧,他知道。”
我去找我爸爸,我爸说:“铉云去年秋天去世了。”
我看了他半天,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脑子完全不理解他的意思。
“他就只能活到二十岁左右,没办法的事情,你别难过。”我爸爸看我整个人傻掉,赶紧抱住我安慰。
我推开他,问:“你怎么不告诉我呢?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他病重的时候,我们把他接来上海,就住在瑞金医院里。最后的那刻,其实我和你俞叔叔,球球还有很多人都去了。他对我说:如果微凉不问起,就别告诉她。” 我爸爸也掉了眼泪下来,对我说:“那孩子真挺喜欢你的。唉~”
我爸在一边抹眼泪,一边叹息,我一点都没哭,就是使劲地去翻我的日记本,想找到那一天我到底在干嘛。翻到那天,我只写了个日期,内容却是一片空白。
我始终相信,每个人到我生命里来走这么一圈,都有意义。
有些人,是来跟我爱一场;
有些人,是来跟我爱一生;
有些人,是来给我上一课;
而有那么一个人,是来为我诵一夜的经。
我想起曾经笑问过他:“诵一夜的经,是什么感觉?”
铉云说:“等钟声敲响,我就走出角门去看那山边海上的日出。山抹微云,晨雾缭绕,感觉很有些微微凉。”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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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性懒散,超级不爱动脑子,所以想正经说话的时候,组织文字是个大难题。
很羡慕在多伦多的同学门,我好奇心很重的,在大多的话肯定早就吵着要见你和米卡了。
我过去也总觉得自己不会说话。在瓶儿这儿,我开始留言,每天都想讲讲话,而且是不吐不快。慢慢地觉得自己的表达能力提高了,自信心也增强了。在此分享,与你共勉 :)
你总是说你不会说话,可我觉得你说得很好啊!铉云也一直说自己很幸运,遇上很多善男信女伸手帮他,不然他的生命早就结束了。
有时候吧,我们懂事懂理,恰恰是从别人的人生中学来的。铉云就是这么一个来给我上课的人。
铉云是不幸也是幸运的,他在被家人抛弃之后,碰到了很多宽厚善良的有缘人,他生命的后一段路也算多姿多彩走得从容了。
我想,他后来彻底跟我不联系的时候,病已经重了。保留一个好的回忆吧,也许他不希望我每次想起他都是最后奄奄一息的样子。
在观音跳的这段经历,就是我笔名的由来,也算是对铉云的一种纪念吧。
我都不敢抬头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