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老实讲,沈一丁并不甚明白陆承裴的全部意思。不过,她倒是很明白一点,那就是,陆承裴的想法,一般来说都很难改变。近十年的经验告诉她,跟陆承裴争执,结果不会太理想。于是她耸耸肩,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沈一丁的凭空出现,让陆承裴的同学们都非常好奇,尤其是女生们,明面上暗地里地打量他们。
晚上吃饭的时候,陆承裴每次夹了鸡肉,就会掀掉鸡皮拆下鸡骨后放进沈一丁的碗里。沈一丁眼睛都没有眨一眨,放进嘴里吃掉了。而沈一丁吃青菜,只把菜叶咬下来,菜梗放进陆承裴的碗里。两人的动作顺畅娴熟而自然,丝毫没有违和感。
一顿饭下来,终于有个女生忍不住问她:“小小,你到底跟他在一起多久了?”
沈一丁一愣,想了想说:“没多久,怎么了?”
“承裴,你自己老实招了吧,”那女生很肯定地说:“我看了你们一天了。虽说你们没什么亲密的举动,可你们两个实在太怪了!就跟结婚很多年了似的,一点都不像是刚开始几个月啊!”
陆承裴哈哈大笑,揽着沈一丁的肩膀问:“她高二才念完,你说,我们能在一起多久了?”
“我不知道,”那女生依旧不依不饶地:“至少,你们不可能是像你说的那样刚认识。默契,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感觉,就是与其他人不一样!我很怀疑,小小是不是你爸爸给你找的童养媳?满了16岁就给你们圆房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陆承裴没有反驳她。他暗暗地想,她说的,其实挺有道理。他们在一个心理学上所谓的“成长动荡期”里经历重大变故,相互依存着度过最艰难的时刻。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能用任何平常的眼光来看待,也不是普通人能够了解的。他们的默契,并非培养出来,而是共同形成的。
那女生拍拍沈一丁的肩头,说:“小妹妹,你确定你不是童养媳么?你告诉我们,我们替你做主。”
沈一丁笑着摇头:“不是的,要真是就好了,我求之不得呢!”
大家一片哗然,不敢相信沈一丁说的是她的真实想法。
沈一丁红着脸低下头去,她想起了杨菁菁经常对她说的话:“我们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沈一丁从来没有告诉过杨菁菁她的真实想法,她会遭到笑话。因为她一直认为,命运是一个太大太大的东西,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掌握不了的。如果她可以选择,她愿意把她的命运交给陆承裴去掌握,他有头脑有能力,交给谁都不如交给他来得理所当然。
从宜兴回来后,沈介文告诉他们两个,他看中了一套新房子,想带他们去看看。
那是一栋新建的别墅,就坐落在世纪公园边上,据说附近很快就会通地铁。尽管是在浦东,周边看起来都是荒地似的,可沈介文觉得将来的升值空间会很大。他们现在住着的复式位置不错,卖个好价钱的话,正好换那套别墅。
看过后大家都满意,于是拍板定下。到年底的时候,房子全部装修完毕,只等入住。
沈介文把家里的旧家具都给淘汰了,陆承裴很有些舍不得。他房间里的大厨和矮柜都是花梨木的,值不少钱呢。沈介文有个朋友说,他在近郊有套空着的平房,可以借一间给他们,把老红木的家具都暂时收着。
搬家公司来运家具的时候,陆承裴请了个木匠来,帮他把大厨门后的铁片卸下来。他想把这片薄铁板装到新的大厨门背后,好继续把沈一丁的那些铅笔画吸在上面。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来没有把那些铅笔画拿下来过。尤其是沈一丁的那张素描,每次看到,都让他觉得非常温暖。陆承裴想给沈一丁一个惊喜,到时候她看到这些画跟着去新房子里,用吸铁石吸在同一个位置,肯定会很高兴的。
老师傅敲敲打打了一阵子后,跑过来叫他过去。陆承裴过去一看,铁片已经取下来了,可没想到的是,后面居然是个空隙,里面装着一个大信封。老师傅把信封交给他,问他要不要用块木板把这个缺口挡起来。陆承裴说好,您看着补一下吧,空着太难看了。
陆承裴打开信封,里面有厚厚的一叠信纸。家里就他一个人在,他耐不住好奇心,就跑去书房里,找了个角落打开看。
这叠信纸里,有一部分是信,另一部分像是日记。陆承裴略略看了几眼,能看出来是沈一丁的妈妈写的。
他没好意思多看,有种在偷窥别人隐私的罪恶感。可就在他把信纸折起来想收好的时候,他看到了他爸爸的名字。他觉得很奇怪,沈一丁的妈妈应该从没有见过他的爸爸,怎么会在日记里写他的名字呢?犹豫了一会儿后,陆承裴还是决定看一看。
“某年某月某日,晴。
陆俊还是要结婚了,跟裴丽。
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某年某月某日,阴。
我对他说过,他如果跟我结婚,就不用再在线上做了。我爸爸说一句话的事,就可以把他调去总厂的物资处。
难道不比现在好?可他不愿意,他就喜欢裴丽。”
“某年某月某日,多云。
不知道有没有人吃过碎玻璃?
是不是跟我现在的感觉差不多?血肉模糊的痛。”
“某年某月某日,
我爱你。
怎么办?”
陆承裴一张又一张地翻过去,惊讶得无法思考。沈一丁的妈妈高琳,原来早就认识他爸爸,而且还非常非常爱他。不知道他妈妈知不知道这件事,他觉得应该是不知道,不然他妈妈不会跟她做这么亲近的朋友。
陆承裴的妈妈很少跟他提起他爸爸的事情,现在能从另一个人这里得到他爸爸的信息,他觉得很兴奋。
高琳在日记里很详细地写出了她对陆俊的爱慕之情,陆承裴觉得,在那个时代,高琳真可算是挺大胆直白的。日记上的日期应该是在她结婚之前的几年,在那些感情篇章后,有很长一段时期,高琳没有写任何东西。
差不多时隔五年多后,高琳才又开始写东西。
“某年某月某日,
今天我在商场见到了裴丽,带着一个男孩,一看就是他的。我带着女儿,她说一看就像我。
我不敢问她陆俊的事情,我不敢见到他。可没想到,裴丽轻描淡写地说,陆俊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她说是工伤,可我爸却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他们都瞒着我。我就知道,他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没有好结果的!
如果当年我让爸爸把他调出去,他就不会死。是我的责任。”
“不不不,这怎么能是我的责任呢?
他自己选错了人,是他的责任,他活该!”
“不怪他的,他是给裴丽迷了眼睛。
裴丽自己说的,连他的父母都怪她。如果不是她这么多毛病要钱治,陆俊就不用这么拼命地上班,就不会出事。
她好好地活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怎么能这么无所谓呢?他不在了,她怎么能这么无所谓!”
日记里的语气逐渐激烈起来,连笔迹都是那么地深,好多地方纸张都戳破了,可见写的那个人心里充满着愤怒。
陆承裴想,他妈妈不是无所谓,而是不敢去想他的爸爸。她经常说,不要去想他,不然活不下去了。最深的伤痛,往往是那种不表现在外面的,内伤永远都比外伤来得重。
“陆承裴长得真是像他,那眉眼,那鼻子嘴唇,都像他。
如果他是我的儿子,该有多好啊!可以天天都看着他。”
“我今天偷偷地跟陆承裴说:长大了娶你一丁妹妹吧,她是个好孩子,又漂亮。
他说:不好,就会哭,我不要她。
我打了他一巴掌,跟他爸爸当年一样!他不要我,他儿子也不要我女儿。为什么会这样?”
陆承裴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经常听到她们说让他以后跟沈一丁结婚。那时妈妈跟高阿姨很亲近,一起开公司,一起到处跑。他妈妈总夸沈一丁乖,说她就看得上她一个女孩子。
他们都小,哪里听得进去大人讲的事情,他印象里答应过一次,因为高阿姨说给他买个掌上游戏机。
“承裴越来越高了,走路的样子都很像他啊!
我问一丁,喜欢不喜欢他。她说喜欢,哥哥什么都会。游戏打得可好了,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很厉害的。
她今天一直在写她自己的名字,说是哥哥教的。
如果他们将来能结婚,我就没有遗憾了。看着他们在一起,不就是我跟他在一起了吗?只不过,晚了一代人而已。”
陆承裴看到信纸后面有一张白纸,上面都是歪歪扭扭的沈一丁三个字。应该是他教她写名字那次,她自己练习的。他不知道高琳为什么留下这个来,他只是觉得她有些走火入魔了,心态不正常。
再翻过一张,上面只有一句话:宝贝,妈妈一定能让他娶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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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纯与成熟,我们年轻时喜欢后者,现在却恨不得永远单纯,因为知道变成成熟的代价。偏执型性格的人很可怕可怜,一丁妈这种性格人的早逝,对一丁是不幸中的逃脱。生活还是平平淡淡的好,太强烈的爱与恨,不是人人都能享用的。(淡字是水火相并,怎么还会淡定?)
我有猜测,等米卡麻麻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