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周五的晚上,苏宇都是在自己的“茶馆”里度过的。
他的茶馆名字叫“书”,坐落在一个老式的上海弄堂口。里面地方不算大,四面墙壁上全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书柜,上面排满了书,绝大部分是古籍,现代人最不要看的那种。
本来,他的茶馆里是只卖茶的,无论什么茶,都是60元一壶,童叟无欺。后来,他的合伙人曹钦坚持申请了酒牌,开始卖一些进口的啤酒,现在连红酒也卖一点了。
苏宇对于卖酒很不满意,觉得是违背了当初他设立这个地方的初衷:喝杯好茶,看本好书。可是,他毕竟只是个甩手掌柜,具体的打理还是曹钦在尽心尽力。更重要的是,他苏宇不靠这里的收入吃饭,可人家曹钦是指望着这点钱成家立业的。自从开始卖酒之后,店里的生意确实好了很多,苏宇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这天他走进茶馆的时候,立刻就注意到了在他最经常坐的角落里,一本大大的书后面,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卷毛头。他径直走了过去,小圆桌上摆着一壶泰国香米茶,看底座里小蜡烛的燃烧程度,应该已经点燃了快2个小时了。茶壶边上,是一碟子糖炒栗子,一大半已经是空壳。
苏宇带着点捉弄的笑容,敲了敲桌子说:“小姐,对不起,我们这里不允许外带食物的。”
书本里腾地抬起一张熟悉的脸:“老板说可以,,,”沈一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望着苏宇:“怎么是你?!”
“我就是这里的老板,”苏宇一本正经地说:“我怎么不知道我允许你外面带吃的进来了?”
沈一丁撅了嘴,瞟了一眼柜台后的曹钦说:“曹老板说可以的,你啥时候变成这里的老板了?”
苏宇在她对面大咧咧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拿过她手里的书:“我一直都是这里的老板。”
“遵生八笺?”苏宇诧异地看着书名,问道:“你看这个?”
“业余爱好,”沈一丁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玩玩的。”
苏宇把书递还给她,说:“没想到你这个年龄的女生会对中医感兴趣。吃个芒果布丁不?我请客。”
沈一丁点点头,苏宇便起身走去了小厨房。
曹钦一直在柜台后张望着他们,看到苏宇过来,颠颠地跟着他进去,问道:“你认识沈一丁?病人啊?看不出来,她有心理问题,严重不严重?”
苏宇皱了眉,白了他一眼,说:“不是病人!一个朋友的朋友!你怎么认识她的?”
“你还记得那本《老老恒言》吗?”曹钦问道。
苏宇当然记得。
前一阵子,曹钦突然让他推荐一本有深度一点的书籍,说是最近有个女生经常来看书,还都是看的中医的书。曹钦有点喜欢人家,又不好意思贸然行动,便想了个主意,自己也拿一本有品位的古籍书来在她面前看,算是走个有共同爱好的路子。
苏宇当时起了个捣乱的心,知道曹钦不会真的看内容,选了一本《老老恒言》给他,说是有智者讲大道理的高深书籍,都是警示恒言,非常有品味。再次回来的时候,曹钦看到他就操起一摞子书一本接一本朝他摔过来。
“小姑娘一开始一直盯着我的书看,我他妈还以为有戏呢,”曹钦边扔书边骂:“结果她忍了半天终于来问我说:大哥,这本书是讲老人如何养生调理的,你这么年轻就喜欢看这个啊?”
最后曹钦没再好意思提追求人家的事情,过后两个人做了朋友,倒也相处得不错。
“你这个缺德的东西!”曹钦想起来就气愤。
“原来是她啊,”苏宇有些感慨:“有时候,世界还真小。”
苏宇在桌上摆下两小碟布丁,又让服务员重新砌了新茶端上来,他自顾自地抓起桌上剩下的糖炒栗子,耐耐心心地剥着吃。
沈一丁似乎没有了在他办公室里的那种拘谨,拿了小勺就挖,一小点一小点地往嘴里送。等她吃完了那碟,苏宇又把他自己面前的碟子推给了她。
“怎么会喜欢看中医书的?”苏宇问道。
沈一丁看他一眼,放下勺子,说:“以前去学托福的时候,坐我边上的那个男生是中医学院的。有一次,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教室里人多又闷热还没有空调,有个同学晕了过去。大家都鬼叫鬼叫的,只有我的同桌冷静地走过去,从兜里拿出针来,一针,就用了一针,那位同学就醒了。我当时就觉得他很厉害,课间的时候缠着他学点皮毛杂碎的东西。”
“从国外回来,我爸的膝盖出了点问题,做了个微创的手术。在医院修养恢复的时候,他的主刀医生提议他以后去针灸或者艾灸来配合治疗,效果会很好。当时我正在陪着老爸,那医生就玩笑了一句说,你可以去学学嘛,以后给自己给你爸爸扎针,很简单的。”
“他的一句玩笑,我倒是当了真,去中医学院业余班考了个证书,到现在还是我在给我爸针灸着呢。慢慢地接触多了,也挺喜欢的,有一次无意中进来你这里,发现好多中医的老书,所以就做了你这里常客了。”沈一丁幽怨地看了苏宇一眼:“你可真厉害,到处都能赚到我的钱。”
苏宇笑了,说:“以后你再来我这里,不用给钱。”
“那你呢?国外回来的医生,怎么也买了这么多中医的书?”沈一丁边吃边问。
“其实我是科班出生的地地道道的中医,中医药大学本科毕业。”苏宇不紧不慢地说:“之后出去学了心理学专业,因为我当时一直认为,咱们最古老的中医的那些理论,也非常适用于现代的这门所谓很神秘的心理学。要说什么心理治疗,中医才是鼻祖呢!”
苏宇伸手拍了拍桌上的《遵生八笺》,问道:“你应该也看了不少老书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沈一丁点头赞同:“中医说的情志,不就是心理学么?”
“情志,喜、怒、忧、思、悲、惊、恐。是我们人体正常的情绪,可是假如某种情绪过度就是有危害的了。咱们要学会做到心静、心平和守一,才能真正的身心健康。你呢,给我的感觉就是忧和思有些多了,是不是?”苏宇慢吞吞地说。
听他这么一说,沈一丁低了头不吭声了,苏宇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会把脉么?给我把个脉试试?”
沈一丁眼睛一亮,顿时情绪好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让苏宇把手在桌上放好,然后中规中矩地搭了三根手指上去。苏宇见她有模有样,三根手指时轻时重,眼睛还半闭起来,很有些老中医的风范,心下好笑,忍不住“哧”地笑了一声。
沈一丁闻声睁开眼睛,白了苏宇一眼,松了手指,说:“舌头给我看看。”
苏宇配合的伸出舌头给她看了看,然后问道:“怎么说?”
“脉有些浮,身体有点虚呢;舌尖红,心火有些旺?”沈一丁有些不肯定地说。
苏宇大声地笑了,这还是沈一丁第一次见他这么爽朗地大笑,跟他平时的斯文相很是不同。
“你很厉害啊!”苏宇说:“今天很忙,差不多一个接一个地来人,说了一天的话,确实是虚了,累死了。看起来,你还真有两把刷子呢!”
沈一丁听了这话,一口把小碟子剩下的布丁给吃进嘴里,然后冲他龇牙咧嘴地一笑。
苏宇看着沈一丁的笑脸,脱口而出地说:“跟我一起吃晚餐吧,好么?”
说完,苏宇就有些后悔了。按道理来讲,他是不应该跟自己的客人有私交的,会影响自己的客观立场。这就是为什么一直以来,他从来不跟任何客人有私人交情,也从来不给自己生活中的朋友做心理辅导。
还好,沈一丁已经摇头拒绝:“今天不行,等一下我要跟我哥去房产公司拿钥匙。”
“可以啊,开始真正地独立了,”苏宇打趣道:“可是,怎么还要家里人陪着去拿钥匙呢?”
“不是陪着,”沈一丁嗔怪地说:“我跟我哥一起买的房子,所以一起去。”
苏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你跟你哥哥一起买的房子?为什么?一丁,你不觉得你对你哥哥依赖得太多了吗?这以后,你是打算跟着你哥哥一起住吗?那他结婚了之后呢?你也这样一直跟着他?!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沈一丁的脸瞬间涨红了,她咬着嘴唇,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好。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站起来,拿了包就往外走。
苏宇一愣之后,起身追了上去,捉住了她的手腕:“你干嘛?生气了?”
沈一丁甩开他的手,没有说话。
苏宇低低地说:“是我的错,刚才我不应该用那样的语气和方法对你说话,别生气,我给你道歉。”
沈一丁的眼眶有些红:“你也不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自己妄下结论,还指责我。”
苏宇看到进出的客人们在好奇地打量他们,也许,他们都以为是一对情侣在吵架。他伸手扶住沈一丁的肩,下意识地带着点恳求的语气说:“这里人杂,不方便说话,后天是你下一次的预约,等你来了我们在办公室再谈,好吗?”
沈一丁看起来很不情愿,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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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不情之请,因为是原本写好的文,周末有没有可能两更?天天牵挂着你的故事...
我也经常拔火罐,健身房换衣服的时候,人家也都知道我cupping了,呵呵。
我是一直在针灸,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那个大姨妈来访时头痛死了。效果还好,就是拔火罐的印子经常引起健身房老外的好奇~ 呵呵
写的东西越来越是我的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