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渐长,过往的一些人和事却越发清晰。不定哪个契机触动,往事便忽地浮出水面,飘荡在记忆里。那天整理旧物 ,发现一张照片,是以前在国内电台工作时候拍的。蓦地,那天的场景整个儿重现眼前……
女儿三岁多,我抱着她离开小家,搬到电台宿舍住。因为她小,我工作又忙,没有规律,只好常常求助母亲带她。而电台的宿舍,按规定是不能与家属同住的,只能做加班之后的暂时歇息所。况且还有另一个室友,是名副其实的单身宿舍。
那从小家里搬出来的一些用具就无处安放。分家的时候,零零散散拿了几样电器家具。其实都是负担。因为一直也没派上什么用场,倒是为安置它们费了不少心思。当时的部门主任是个小有名气的音乐家,人很和善,对属下的困难都尽心帮助。记得同时还有一位男同事,为婚房跟主任提要求,他也努力想办法解决。
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他另外找房间安放的。在正冲广播局大门的地方,有一座最早盖的办公楼。当时大院里还没有电视楼,技术楼,综合楼。就在这座最老的办公楼上,有一间属于文艺部的仓库。主任硬是挤出一个角落,让我把家搬完,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大约过了一年,我找到新的住处。那些电冰箱等玩意儿可以用了,而且长久放在单位也不太合适。于是,就有几个人来帮我搬。印象最深就是这个场景。
搬家的人里面,有一个台里号称台柱子的男播音员。他的声音在许多电视节目里都可以听到。 有时候,还被借到中央台制作节目。在广播局大院里,算是一个业务上很有分量的人物。另一个人也是精锐的业务骨干,刚刚从专题部调到新成立的国际部。因为这间仓库房,被重新划归国际部管理,因而搬东西的任务就落到他们头上。
当然需要搬运的物品,不止我一个人的,属于我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让我感触的是他们的态度。当时女儿不巧摔断了胳膊,右臂用白色纱布包裹着,打了石膏。为了防止晃动影响愈合,一条白色纱布长带绕过她的肩膀,托起小肘。五岁的小女孩儿,像个小尾巴跟在妈妈身后,寸步不离。她乖巧温顺,又听话可爱。可生病的模样,非常令人心痛。
那是我生命里最黑暗的一段时光,婚姻里,几经努力,看到的尽是绝望。女儿的出生也无力促使家庭关系改善成长。于是,我决定给未满三十岁的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抱着小孩走出,一个人承受起生活所有的重量。
当我带着小女出现在搬家现场,清楚地感觉到同事们无比同情的目光。他们也是同龄人,他们也有稚龄的儿女。他们在家是好丈夫,好父亲;在单位,是好员工。前面提到的男主播,他的太太是中学教员,在太太休假的暑天里,他从不撇开她独自出远门。出差去北京,也会带着妻儿一起去。那位在国际部做编导的同事,对家庭同样尽职尽责。他的太太在警局工作,教育孩子的事情多半由他承担。接送幼儿园,陪孩子做游戏,都是他。连住在一起的岳母的琐碎杂事,许多都是他来打点。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中国大陆的离婚还不似今日这么普遍。因而我在周围那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似乎是开了先例。那两位好好先生的同事,当时看我的眼光,大约就是缘于此因。他们眼睛里的同情,轻轻的叹息,表露出内心的善良,和对我们母女的忧虑。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年幼的孩子,居无定所。一切都要靠自己,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未来在哪里?比照健全的家庭,比起那些有丈夫有家庭的女性,孤独似我,难不引起同情。
记得离婚的消息传开,身边还有几位同事各自表达了惋惜和担忧。一位大姐得知女儿归我,非常安慰。一位关系密切的老兄惊讶之余,表示佩服。对不如意的婚姻,敢于挣脱,需要十分的勇气。还有一位要好的朋友,说了一句犹在耳边的话,他说, “唉,你一人带孩子,日子怎么过呢?”
那天他们帮了我很多,一直看我把所有用品妥善安顿好,方才离开。直到今天,我的内心仍然涌动着深深的感激!那些帮过我的人,哪怕只有一个怜惜的眼神,哪怕只有一句关切的询问,都让我牢记,难忘!
一过经年,多少的艰难都走过来,如今,幸福与我日日相伴。回忆往昔,朋友,我仍然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