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我上中学的时候,那时候还兴学工劳动,一天学工劳动完了回家,一个人走在设计院的林荫小马路上,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迎面开来,然后在我的前边停了下来,门开处,走下来几个人,其中有我姨,这几个人朝我走来,只听我姨对着一个高个子穿着黑呢子大衣的人说:“这就是你六叔的大女儿。“ 只见那人笑着看着我说:“ 这个长得像我六叔。” 其他几个人也都笑着看着我,我不知所措地愣愣地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看着这几个人又回到车上,车子开走了。
我感到很兴奋,就兴冲冲地往家走,上了三楼进了屋门,只见他们吃完饭的饭桌还没收拾好,爸妈也显得很高兴,见我进来,爸说:“你亮生哥来了。”
这是我头一次见亮生哥,虽是头一次见,但亮生哥的名字,对我来说却不陌生,因爸经常跟我讲老家的事,尤其是讲他小时候的事,而每提到他小时候的事,他总会提起亮生哥。爸经常说:他和亮生哥在老家川至中学上学时是同班同学,亮生哥是班里学习最好的,考试总是得第一,而他总是最后一名。亮生哥小时候最老实,而他是最淘气的。爸还跟我说:他三成哥曾经说过,村里的这些孩子中,以后最有出息的就这三个孩子,一个是亮生哥,一个是澍生哥,一个是他。亮生哥最老实,而他和澍生哥最淘气。我问他,你三成哥是谁?他就跟我说:你们有七个爷爷,这七个爷爷一共有二十四个儿子,我是老二十四,最小的一个。三成哥是你二爷爷的儿子,去日本留过学,在村里很有威望的,他在我们二十四个兄弟里排行老十一,我应该叫他十一哥,但因为十一哥不好叫,就叫名字了。那亮生哥的爸爸是你的几哥?他就说是我十哥,他是你四爷爷的儿子,你和你亮生哥是重叔伯兄妹,你们爷爷和爷爷是亲弟兄。他还跟我说,亮生哥在北京工作时,把他爸爸接到了北京和他们一起住,那时候他经常去北京出差,只要一去北京,他就一定会去亮生哥家去看他十哥。
这次亮生哥是来天津看病的,亮生哥得了脉管炎,打听到天津有一个治脉管炎的专家,就来天津看病了。
亮生哥和嫂子住在天津市委二招,这次在天津一住就是两年多,他和嫂子经常在周末来我们家,亮生哥最爱吃我妈做的家乡饭,我妈蒸的馒头,熬的豆稀饭都是亮生哥最爱吃的,他总是一边吃一边说,又吃到家乡的饭了。
亮生哥来我家和我们聊天,吃饭,打牌,一待就是一天。他经常和我们讲老家的故事,说他小时候的事。我在《槐荫村里的赵氏家族》里描写的赵家过年,孩子们都来七爷爷的院子里给七爷爷拜年的场景,就是亮生哥那时候讲给我们听的。
亮生哥还说,他小时候特老实,有一次他去他姨家串门,他姨给他吃馍馍,他已经吃饱了,他姨还让他吃,他不好意思说吃饱了,不吃了。姨让他吃,他就吃,吃得撑得不得了,回到家跟他妈说,他妈说,你吃饱了就告诉你姨不吃了嘛,亮生哥说,就是不好意思说。说完,亮生哥就哈哈大笑,说,你看我小时候有多老实。
在那两年里,周末亮生哥不来我家,我们就去亮生哥住的市委二招去看亮生哥和嫂子,经常还和亮生哥嫂在二招的大饭厅里吃饭。
那时候还在文革当中,亮生哥每次来我家都是坐在着小轿车,还带着王秘书,王秘书是个文质彬彬的人,总是叫亮生哥首长。一次亮生哥又来我家,车子停在大院里,一群孩子就围着车子看,新鲜的不行,不知是那个孩子用石头砸了一下车子,我们送亮生哥下楼发现有人砸了车子,就问是谁砸的,亮生哥赶紧拦住我们,说:没事,不要问,然后就坐着车子走了。
还有一次亮生哥来我家,我家的一个邻居阿姨过来问我,说,慧娟,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省委书记呢,能不能去你家看看你家的这个亲戚?我说:行,那是我亮生哥,然后她就跑来我家看亮生哥,还跟亮生哥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兴冲冲地走了。
亮生哥的到来,让我们家那个时候着实热闹了一番,首先我们知道了原来我姨和亮生哥还是老战友,那年亮生哥来天津,我姨刚好也来了天津住在我家,亮生哥一来,这两个分别多年的老战友竟然在我家见面了。原来当年在山西打鬼子那会儿,亮生哥曾任五台县的宣传部长,我姨曾任五台县的妇救会主任,那时候他们经常工作战斗在一起。
有一次亮生哥和他在天津的老战友来我家聚会,其中有天津铁三院的党委书记,有天津发电厂的党委书记,还有在天津市委工作的什么厅的什么长,那次来的还有一位是阳泉市委书记,他刚好也是来天津看病的,还有我姨和姨父,好不热闹。
亮生哥是我小时候,脑海里印象最深的一位赵家的亲戚。
两年后,亮生哥的脉管炎治好了,就离开了天津回黑龙江了。
1976年唐山发生大地震,亮生哥在地震后的第二天就发来了电报,问我们好不好。
我在上大学后,由于学校的伙食不好,曾经给亮生哥写过信,抱怨学校的伙食。那时候,我们这些学生还给学校领导写大字报,学校开运动会,我们迈着正步从主席台经过时,还齐声高喊:“发展体育运动,改善学生伙食。”
亮生哥给我回信,写了好几页,语重心长地教导我,要艰苦朴素,不要计较伙食,要好好读书等等。可惜,后来搬来搬去,又出国等,把亮生哥写给我的这封信给弄丢了,想起来真的非常可惜。
亮生哥后来从黑龙江退下回到北京后,只要他外出路过天津,总会来我家看看,我们只要去北京,也一定会到亮生哥家去看亮生哥嫂。我去时,亮生哥家要是来了客人,亮生嫂,总是亲切地给来人介绍说:这是我的小姑子。
亮生哥身居高位,却总是那样地平易近人,我们去看他,也从无距离感,他就是自家的一位大哥哥。他跟我们有说有笑,讲赵家的故事,我们也总是听得津津有味。吃饭的时候,唠着家常,在不经意间,亮生哥会问:“天津的大米多少钱一斤?天津的白面多少钱一斤?” 我知道他是在通过唠家常了解民情,他心里时时刻刻都在记挂着老百姓的生活,他是一位真正的共产党员。他一生廉洁奉公,是一位让人崇敬的革命老前辈,是我们最敬爱的好哥哥。
亮生哥于2023年一月二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103岁。特写此文,深切怀念我的亮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