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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父母修改版 30 我要让你幸福

(2012-10-01 16:44:59) 下一个

第二天一早,吴国英从食堂买了早饭回来,马爱芜的房门还是关着。她敲门大喊:还挺尸啊,都什么时候了,懒得做猪叫。快起来。

里面没动静,吴国英推门进去,只见马爱芜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睛睁的大大的,望着天花板,听见吴国英进来也一动不动。吴国英见势头不对,改变了语气问:怎么啦?你不舒服吗?

马爱芜一行清泪流下来,流到耳根子上。吴国英发毛了:你头疼,是不是?

马爱芜把目光转向吴国英:你怎么知道?

吴国英坐下,抹了一把眼泪:我就是这个毛病。上大学以后得了,睡不了觉,没办法思考问题,脚下软绵绵的,走路都拖不动。我是数学系啊,到这儿来只能做图书馆,不用动脑筋。你怎么这么早呢?

马爱芜闭上眼睛:已经一年了。我以为会好,现在知道好不了了。

吴国英用手背擦着眼泪:我就怕这一天,我一直在担心。本来我不想生孩子的,我怕。上大学以后要不是政治运动多,我都不知道怎么过关。我就是怕这样,才从小给你买党参、当归炖在肉里,可你不吃,你不吃还偷偷丢掉。那么贵的东西,我都捡回来,重新煮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身子,不考上大学怎么办呢?头痛的人更不能去当工人,手让机器切掉了还怎么生活?可你从小就不肯吃啊。

娘儿俩一个哭一个又哭又说,累了就一个躺一个坐地沉默着,眼睛和脸浮肿着。

那为什么要生我?马爱芜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光。

吴国英不看她:因为你爸爸要。吴国英想起马敬业忿忿然扭身离开的样子。

我根本没说过要来,你们硬要我来,因为你们自己……马爱芜想不出词来,脑子空荡荡过了一阵子电波,良久才缓过来:你们以为我可以让你们快乐。

吴国英低头躲避,但马上又重新直视马爱芜殷切地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要让你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

下午刚下班,天还大亮,马敬忠在教学楼门口截住马敬业:哥,叔也走了一段时间了,咱们不能不闻不问啊,明天周末,于是真和我打算去看看老爷子,你们两口子怎么样,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马敬业无精打采的样子:哦,你们要去啊,那你们自己去吧。

马敬业摆上一副关怀的笑脸问:怎么,嫂子又发脾气啦?晓宏托福考了550呢。

见马敬业懒洋洋的,又说:练兵千日,用兵一时啊,最后的表现才是成败的关键。爱芜别松劲啊。

马敬业几乎要哭:我堂堂一个副教授,怎么会有个女儿连大学都考不上呢?将来有人指着她说,有个当教授的爸爸,自己当扫大街的工人,难道会丢我的脸吗?我不丢脸,教授的女儿也可以当工人嘛,那是她自己的事。

马敬忠的好奇心膨胀起来:难道爱芜这是

马敬业低头半晌说道:要考试了,她头痛起来,书都看不了。

哦,是这样。可惜啊。爱芜那么懂事又聪明的孩子,从小看她长大,我们都说她是特殊材料做成的。

马敬忠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差点没爽朗地大笑起来。马敬业长叹一声,他也长叹一声:尽量找好一点的中医治吧,这病我看还是中医比西医强。我帮你打听着,有好的介绍给你。那我们自己去了啊。

 

马敬忠回家跟于是真一说,两口子一起叹可惜:本来挺好的女孩,弄成这样,都是那两个人逼的。吴国英逼完了老的逼小的,一家人让她弄成什么样儿了?俗语说得好,家有贤妻万事兴,家里有个怨妇,不得安宁。

哪像咱们的孩子啊。马敬忠微笑道:百战不殆。这还没考呢,他们就垮了。

夫妻幸福满意地对视:就是。

 

吴国英和马爱芜回到家,手里拎着一袋子中药。马爱芜瘫倒在床上,任由吴国英忙着去熬中药。把中药放在火上,吴国英拿着一个牛角刮子来到马爱芜的房间说:起来,我给你刮痧。

马爱芜没动:没用的,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起来,坐在椅子上,把扣子解开。

马爱芜只得起来,坐在椅子上。吴国英用刮子刮头,马爱芜开始嗷嗷地叫:疼死我了,你把我头发都刮掉了。

吴国英气哼哼地:头发掉几根算什么?只要头不疼,全剃了都值。

这一趟刮完,地上掉了一层头发。马爱芜看了看,不说什么,到厨房抽屉里拿了一把剪刀咔嚓就剪,一头长发在一分钟之内就剪成了参差不齐的短发。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泪光晶莹,嘴角含笑。吴国英站在她身后沉默着。

再说那马敬业,下班见过马敬忠后,照例不回家,在校园里闲逛。他满腹愁肠,先感叹命中无子,再叹女儿不济。日光下孤影绰绰,自觉命运坎坷,恨不能化作一缕清风,随缘飘散,什么吴国英,什么马爱芜,皆不去管它,那才潇洒无忌呢。这等挫折,叫谁遇上也打点不起精神来面对啊,为什么偏偏要叫我马敬业承受这种……人何以堪?

折腾半日,结果既没有化清风,更没有飘散,马敬业以浊气逼人的凡夫肉体出现在娘儿俩面前。马爱芜在看电视,她现在只能应付这种简单被动的脑力活动。与其整日横卧在床上默默哭泣,不如分散一下精力。

吴国英一声:吃了死的,还不过来吃饭。

马敬业坐到了饭桌边,看见吴国英认认真真端了那一小碗鱼过来,那是专门做给高考生马爱芜吃的,马敬业皱眉:还买鱼干什么?

吴国英冷酷地看他一眼:我女儿还没死呢。

接下来一家人吃饭,马爱芜见母亲如献祭一般将一小碗鱼放在自己面前,一如平常。她慢慢地将其推到中间,吴国英坚定地推回她面前:你要吃,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这不吃那不吃。

马爱芜含泪摇头:没有用,不会有用的。

你怎么知道没有用?没有人知道。你不能放弃,我还没有放弃呢。吃完饭喝中药,给你熬好了。

那中药吃得我恶心,脑子里更加木木的。

恶心也得喝,至少喝二十付。没有进展我们再换,已经是名医的方子了。

马爱芜沉默。马敬业摇头叹气,塞进一口饭。

吴国英瞪起死鱼眼睛:叹什么气,只会叹气。

叹气都不行?马敬业嘴里的十几粒饭喷到桌子上。

不行!这种时候不能叹气,你不该叹气。是个男人,你拿出男人的胆力来维持这一家啊。一有困难,你王八脖子一缩,你装没事,你他妈的还来跟我叹气。

吴国英抹着眼泪骂。马爱芜慌得把碗放下,眼中噙着泪,一边看父母两个人完全投入地互相对付,一边想找机会溜走、消失。

马敬业气得哆嗦:你,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你骂人啊,你。

我骂的就是你。我怎么跟了你这个龟孙啊?我瞎了眼,我一辈子完了是我自作孽。我可怜马爱芜,有我作母亲;我更可怜爱芜,有你作父亲。

吴国英泪如雨下,不可收拾。马敬业摇头乱颤,一个食指指着吴国英道: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马敬业长叹一声,摔门进入自己的房间。马爱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走。只剩下吴国英颓然坐在吃了一半的餐桌前,黑夜压在身上,无力动弹,对余生的恐惧使吴国英毛骨悚然。

 

马爱芜在大街上毫无目的地走,天已经全黑,她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裘家。裘家那灯光温暖地照着,她想象李婉茹已经烧了一桌子菜,和裘爱国正要高高兴兴地坐下来吃。一边想,一边流下泪来。微弱的路灯照着她单薄的身子,投下一个细长的影子,越发显得孤身只影。突然,门一响,裘爱国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垃圾袋。马爱芜本能地躲闪,却已经被裘爱国看见。裘爱国走过来,歪着脖子借路灯看清楚了,忙说:爱芜,你怎么在这里,快进屋。

说着,拉起马爱芜的手,把她带回自己家。正如马爱芜想象的,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分量都不多,但是菜色很齐,而且色泽鲜美。李婉茹正摆碗放筷子,一抬头看见马爱芜,裘爱国马上解释说:爱芜跟我们一起吃饭,再拿一副碗筷。

马爱芜坐下,沉默着,在菜香中又流下眼泪来。裘爱国温存地说:先吃饭,吃完饭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

马爱芜的眼泪干脆一泻千里,哽咽道:裘叔叔,我完了。我没法再读书了。我跟我妈一样头疼。

出乎意料地,裘爱国坐到马爱芜身边,不仅将她的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而且双臂搂住了她,时而用一只手拍着她的背,轻声说:没事,没事的,我的孩子,不过,你想哭就哭吧。

马爱芜即使跟吴国英也没有这么亲近过。多年没有一个成人的肉体的依靠,她在裘爱国的怀抱中彻底软化了。她哭,哭得毫无节制,哭到精疲力竭。李婉茹也为她擦泪。哭够了,她才不好意思地坐起来,醒了鼻涕,再洗一把脸,和他们夫妻俩吃了这顿饭。席间,没有多少语言的交流,只有夹菜的行动,和几声“吃这个”,“多吃点”。

吃完饭,李婉茹去收拾,裘爱国注视着马爱芜,等她说话。马爱芜突然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她需要的只是恸哭。哭完,她发现她需要为自己做个决定了。她站起来:裘叔叔,李阿姨,谢谢你们的关心,我该回家了。

裘爱国也站起来:我送你回去。

李婉茹从厨房探出头来:爱芜,你要保重,阿姨就不送了。

走在路上,裘爱国说:我也知道你母亲有头疼的毛病,不过不知道有这么严重。也许你太紧张,又更加重了。

马爱芜平静地说:我想离开父母出去走一走。

也好,自己小心安全。随时跟我联系,我可以每月给你寄五百块钱。

马爱芜感动得:哦,不用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裘爱国认真地说:我就是这个意思。钱能给你尊严和自由,虽然不多,能保证你不陷入绝境。你要听我的话,会少走一些弯路。你就像我另外一个女儿,不要跟我见外。

马爱芜再次情不自禁地投入裘爱国的怀抱,哭着说道:叔叔,你要是我爸爸,那就没有马爱芜了。

裘爱国紧紧地搂着她,喃喃地说:你可以出去走走,一定要和我保持联系,将来路还长呢。你会幸福的,我要让你幸福。相信我。

马爱芜点点头:我相信。

你相信就好,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活下来。我等着你长大,然后把幸福给你。

走到马爱芜家楼下,马爱芜说:叔叔,您回去吧,我已经好了。

裘爱国点点头:我看着你上去,然后我就走。

马爱芜含情脉脉地再看他一眼,转身消失在楼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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