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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地狱的蝙蝠

(2005-10-11 11:03:49) 下一个
诸君,我是一只蝙蝠。我和我的同类栖息在黑深的岩洞。白日我们倒挂在岩壁上沉睡,清夜时外出。我们刺进浓浓的黑夜,尖叫声扰乱了银色的月光。 诸君,请不要无知的以为我们是寻常可见的蝙蝠。事实上,我们没有猪一样的口唇和小圆的双眼。我们长的更象狐。如果不是无是生非的生物学家发现我们是蝙蝠的秘密。大多数愚蠢的人类早已认定我们是翱翔在天地间的飞狐。说不定还有自作多情的诗人写下诗篇,歌颂我们独一无二的美丽。要知道人跟蝙蝠一样总在黑夜中搜寻。

我倒挂在岩壁上,又一个白天怎么都睡不着。“小子,你又失眠啦?”邻舍年老的蝙蝠饶有兴趣地打量我。失眠,那是人类常见的一种疾病。我说:“我只是不习惯头朝下的睡姿。”我曾见过两个人类上下相叠躺在一张平面上,时至今日仍觉得新奇。“你跟我们不一样”年老的蝙蝠接着说,“也许你可以达到那里。”他指向岩洞的深处。“没有蝙蝠去过,你不妨试一下。当然如果你还睡不着。”

诸君,岩洞的深处一直通往地狱的入口。世代蝙蝠的传说,在地狱里蝙蝠将变为人类。我听从了老蝙蝠的建议,向岩洞深处飞去。光线渐行渐弱,后来只有无垠的黑色。我口中发出撕裂的叫声,牙齿撞击的声音反射成立体的图样在脑中成像,仍是无垠的黑色。我疲累不堪,可无处驻足停歇。我苟尽余力最后一次扇动翅膀,就堕入更深的黑色。我丧尽知觉,无声无息。

诸君,这个白天我是真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皮毛尽褪,翅膀变成了手臂。我赤裸的站立起来,浑身泥泞。成千上万的蝙蝠从我头顶掠过。我看见年老的蝙蝠也在其中。这曾是我飞向地狱的时刻。时光交接的刹那,我又被带回出发的原点。有所不同的是我现在是一名人类。与人类不同的是,我拥有超越自然的力量。 诸君,我看上去不过是一名普通的男子。我穿梭在人群里,与人类并无区别。我需要知道黑暗究竟赐给我怎样的力量,我像是个新生儿裹在成人的肉体里,不知所措。

在我成为人类的第一个礼拜日,我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力量。我坐在咖啡屋里品尝着浓苦的咖啡,私底下对人类的味觉不屑一顾。黑褐色的液体流进我人类的胃肠,促动热情四溅的激流涌遍全身各处,唤醒最原始的渴望。窗外,一个女人走过。压低的领口露出胸前的深沟,肥白无毛的躯体我平生未见。我与她当街交合,骨肉下交接着蠕动的白虫,疯狂的抽烈开合。埋藏的地火燃烧出来,凝结起空中的尘埃,落下灰烬。我爬起来,身下原本肥白的女人已干瘪枯竭。我如初生时赤裸的站立,浑身透出湿汗。白日下当街无人,我所虚构的演变成为现实。

诸君,地狱赋予我心想事成的力量。青天白日之下,我的欲望杀死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巨大的恐惧使我断然不敢思索未来,我生平第一次感到伤痛,女人把生命留在我的血肉里。 我在公路上疾奔,我想要像从前一样飞翔,接着我腾空而起。身影落在地上,显现出两面巨大的翅膀。我必须停止一切思考。我重重的摔在硬水泥的路面,然后一动不动。我忽然想起那两个上下重叠的人类,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境里,我与一个女人重叠相偎。人类没有皮毛也可以如此温暖,我的手轻轻触摸她的肌肤,柔软的地方忽然变得僵硬。我从梦中惊醒,身下一具空干的躯壳。这是随机出现的一个女人,还是我从前作蝙蝠时见过的那个。我不得而知,我还没有看清她的模样。

诸君,我是如此绝望。我疯狂地撕扯头顶的乱发,大叫着冲出了街头。在拐角处我撞到了一个年轻男子,我厉声喝道:你想死啊?他立刻全身僵直变成一尊石像,轰然倒塌。 诸君,我就这样接二连三的杀人。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在我面前跌倒,碎为灰烬。我已别无选择,我必须自杀。当我想到死亡的时候,这一次却没能与现实兑现。坚铁在我咽喉前碎裂。我从高楼跳下,摔落在柔软的丝床。我决定溺水而亡,呛进气管里的水蒸腾出新鲜的空气。我进入地狱之门,又走出来。我已是不死之身。

我得到了人类世世代代梦寐以求的永生,可我不过是一只倒挂在岩壁上的蝙蝠。一念之差让我入世为人,又让我无休止的杀戮现在的同类。我躲藏在黑夜里,满目辰星如繁花落樱,浓浓的夜色才是我美丽的皮囊。银月躲闪在淡淡的浮云之间,洒下如水的月光仿佛与我耳鬓斯磨。我倒立在墙角,我多想重新作回一只蝙蝠。现实再一次让我失望。诸君,我无人倾诉。

诸君,请原谅我喋喋不休的描述夜色,那毕竟是我来自的故乡。黑夜再一次拯救了我,我惊奇的发现人类在夜晚驾车的时候少有的集中起不足的注意力,无暇他想。这样好吧,我作了一名公车的司机。我司职夜班位,从不在白日里驾车。我总是全神贯注的凝视前方的公路,好像能一直延伸到岩洞的深处。偶尔我会在后视镜里端详车上的乘客。

那一晚,一个如水作的女人上了我开的公车。 在后视镜里,我看见她安静的坐在车窗边。她的目光投向窗外,侧面的轮廓清晰精致。她让我觉得安详。她在终点站下了车,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紧随其后。我忽然有些担忧,悄悄跟在他们身后,我想要保护这女人。他默默的护送她到家,然后自行离去。我看见如水的女人揭开门帘注视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眼中充满柔情。我血脉冲涌,心中竟有酸楚。

他们似乎彼此相爱,又互不相识。公车上,穿黑夹克的男人几次想与如水的女人搭讪,却怯懦的不敢开口。我不禁冷笑,胆小的人类凭借什么能得到幸福。这样很好,我们三人之间固化了一个稳定的平衡。我压制的欲望从未爆发过。我也绝不允许有人侍机打破平衡。

但是这男人终于鼓足勇气走向如水的女人,女人转过身等待着他。我在后视镜里看得真切,她轻轻牵动唇角向他露出微笑。这如水的女人本是属于我的,还有此时她如鲜花般盛开的笑厣。我想要亲吻她唇边的微笑,我要毕生得到她。她突然惊叫了一声,静夜里使我猛醒。她肩上的衣服已被我撕裂,露出洁白的肩膀。我不敢直视她眼中的恐惧,只好深埋下头。我竭尽心中一切全力思索,让这一刻消失,这一刻消失。我抬起头,后视镜里穿黑夹克的男人停住脚步,再次退缩。如水的女人收起唇边的笑容,失望的转回身。我拭去满脸的汗,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幸福。

我跟在他们背后,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我望向女人的背影,生出全新的渴望。我渴望她幸福,我在喉咙里说:“我爱你,如水作的姑娘。你比夜晚的辰星还要明亮。”我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长沽不息,溶成血一样的红色。一阵急雨打下来,穿黑夹克的男人紧跑几步,把如水的女人一拥入怀。男人说:“这雨,下的真突然。” 女人说:“可能是上天的安排吧。”她害羞的把头倚在他的胸膛。我点点滴滴的落在他们头上,身上。不忍打湿他们的发梢。我落入湿热的地表,深深嵌进土壤里,从此安眠。

诸君,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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