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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不愿死后被人参观,他曾于1956年4月27日,带头在在倡导遗体火化的文件上签名;毛泽东也不喜欢摸钞票,对卫士长说那东西很脏。
如果死后还有知觉,他已经躺在纪念堂里忍受了三十年骚扰,无法入土为安;如果某天早上他从冰冷的水晶棺中坐起,走出这间世界上最大的卧室,会发现自己的画像依然无所不在,不但仍挂在卧室对面的天安门城楼上,还印在百元大钞上到处流通,全国人民都在为那肮脏的纸片奔忙……或许令老人家不如意的东西还很多:他一直提醒全党要“防止资本主义复辟”,但至今“姓社姓资”都属于“不讨论”的话题;他认为农民运动“好得很”,但在当今“父母官”眼中绝对属于“恶意维权”;他曾主张“新民主主义的宪政”,如今“民主”、“宪政”都是网络上的敏感词……
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人民对未来曾有过两次美好的憧憬:一次是1949年建立的共和国,另一次是1980年开始的改革开放。第一次发轫于革命的理想,第二次则凭藉改良的理念。
毛泽东领导的新政权,通过激进的土地改革,将土地分给农民;然后又通过合作化、人民公社化将土地重新集中,要搞“一大二公”的规模经济,其结果却是“规模而不经济”。“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制度,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农奴制,除了征收农业税的功能外,根本无从提高农民的生产积极性。
新政权通过公私合营的形式,只支付了相当于成本50%的定息,就将全国的工商业集中到国家手里,据说是要通过国家资本主义过渡到社会主义。其结果却是消灭了市场经济,国家资本主义成了全面垄断的代名词。垄断不仅体现在经济领域,而且通过社会一体化,迅速扩张到各个领域。
1949年新政协通过的《共同纲领》,继承的是民主宪政和联合政府传统共识,1954年宪法才正式确认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地位。从此,执政党独自承担起全部社会责任,并通过发动阶级斗争和各种政治运动走向集权。从1957年“反右”到1966年“文革”爆发,昔日盟友沦为改造对象,“人民民主专政”剥落得惟存“专政”。1976年毛泽东逝世时,民主宪政和共同富裕的建国理想,已经异化为垄断一切的体制和“均贫”的社会。
1980年代开始的改革开放,重新唤起了人们对建设现代化富裕国家的美好憧憬。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经济的飞速增长令全世界瞩目。但由于政治体制改革的滞后,毛时代集权体制的刚性依然存在,垄断的惯性随着经济发展而日益贪婪,腐败成为社会的癌症。在城市化的进程中,土地出让金是地方政府的主要财源,“屁股决定脑袋”,权力与资本的联姻,使政府成为“圈地运动”等各种利益博弈的最大庄家,否则就无法解读每年高达9000亿元的公款消费。
根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统计数据,中国目前的基尼系数为0.45,占总人口20%的最贫困人口占收入和消费的份额只有4.7%,而占人口20%的最富裕人口占收入和消费的份额高达50%。社会分配不公到了这样严重的程度,“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的改革口号,几乎成了一种讽刺。既然“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贫富悬殊就更不是社会主义,甚至连国家资本主义也不像。
中国在毛泽东逝世后告别了“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但宪法中仍保留了“阶级斗争还将在一定范围内长期存在”的表述,这句话在社会矛盾日益尖锐的今天,似乎被赋予了新的含义。虽然中国对外强调生存权和发展权是具体的人权,但资本的发展权正在迅速吞噬人民的生存权。在生存权与发展权的抗争中,地方当局往往站在资本一边,导致群体事件、生产安全事故、环境污染层出不穷,工人、农民这些宪法地位上的主人翁,沦落为弱势群体。
执政党的社会理想是消灭分工、消灭差别,现代化进程却要求扩大分工、扩大差别,这就使执政理论逐渐形成了悖论,无法自圆其说。在改革遭到普遍质疑的时刻,毛泽东的幽灵重新在中国上空游荡。他作为人民大救星的神话早已破灭,但在民间仍被视为一位气场很大的神祗,可以镇妖降魔。在革命与改良的循环赛场上,毛泽东作为革命平等理想的象征,仍被不同的利益集团反复搬用、各自诠释。部分被市场经济边缘化了的群众,开始怀念那个革命平均主义的年代,即便是平均分配贫困。一些原教旨学者则主张重回计划经济的鸟笼。
迄今为止,中国的政治体制无法完全走出毛泽东的阴影,执政党仍需独自应对改革开放带来的全部内外压力。毛泽东的遗体继续奉祀,毛泽东的遗产却令人尴尬。除了“反右”、“大跃进”、“文革”的历史禁忌以外,权力不受监督的毛氏习性,更是动摇政权合法性的负资产。垄断之下无和谐,如何维持一党执政地位,避免腐败带来的亡党危机,成为困扰执政党领袖的噩梦。
五十七年来,历史给了一党执政体制两次机会:中国人民用一半的时间体验毛泽东领导的革命,用另一半时间感受邓小平开创的改革。但无论革命或改良,其合法性都源自民主宪政的承诺。如果经济体制改革不能使大多数人受益,政治体制改革仍无所突破,则整个改革将异化为一头食人怪兽,历史会走向新一轮循环,执政党只能独自承担改革失败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