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世纪以来,医治瘾君子的社会需要带动了对于“人怎么会上瘾”这个千古谜题的科学研究的进展。今天的神经心理学家们对于导致人们上瘾的机理已经有了很多了解,他们不但可以告诉我们诸如视觉,味觉,运动等等各种生理刺激或摄入体内的化学成分如何产生使人们可以成瘾的心理感觉,而且可以指出大脑负责愉悦的部位及相关的神经生物化学反应,甚至可以通过直接刺激大脑的相关部位来产生同生理或药物作用相同的愉悦的虚幻感觉
[1][2]。当然这里涉及到很多细节性生理和神经生物化学知识,除非是神经心理学的专业人员,对一般读者来说,光VTA,多巴胺这样一些绕嘴的专业名词就能把人弄懵了。
实际上,在科学研究高度专业化的今天,有幸的是我们可以在不具备具体学科的细节知识的情况下,在具体的生活或实践中享受或运用科学的发展给我们带来的认识上的成就,这就是哲学所能带给我们的对于文明的进步的消化和升华。虽然了解神经心理学可以丰富我们关于上瘾这个人类的一种基本的社会现象的科学知识,就一般人来说,我们所需要了解的只是科学家的相关知识带给我们的哲学的启示。
虽然导致上瘾的神经生物化学的机理比较复杂,但是从形而上的角度来看,人类上瘾的机理与行为心理学家们在实验室里用的白老鼠的学习机理非常类似,其主要由两方面的因素构成:奖励和记忆;这里所谓奖励就是前面提到的愉悦。尽管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愉悦和记忆都是非常复杂的神经心理过程,作为日常的哲学思辨,我们却可以把这里的愉悦和记忆作为我们思考的起点,用本体论的语言就是说它们是我们所关心的过程的本体元素(这里的本体元素显然比存在主义的思维本体要更加细化了)。
我们可以把神经心理学家们关于上瘾的原因归纳为:刺激源的(反复)刺激所造成的愉悦形成了一种记忆,在特定的环境下,这种记忆驱使着主体去重复或寻找机会重复当初产生愉悦的条件。尽管人们常强调反复刺激对于成瘾的重要性,生活中一次成瘾的现象大大存在,比如有人打一次牌就对打牌上瘾。
尽管目前神经心理学家的研究主要针对赌瘾,毒瘾,色瘾,酒瘾等具有社会危害性的瘾君子现象或各种贪食瘾等具有临床意义的上瘾的问题,有关上瘾现象的哲理其实广泛地适用很多日常的诸如上网,下棋,打牌等常被看作是上瘾的现象及更为广泛的通常不被认为与瘾有关的基本的心理和社会现象。比如,很多人可能由于在儿时或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当时令他/她心动过速的美好经历而使得此后心底里一直有一个难以圆满的梦,这种经历可以是直接的,也可以是从小说,电影,甚至想象中得来的间接的经历。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周围的人的言行作为可以发现,很多人一辈子都在有意无意地寻找儿时或年轻时代留下的梦。著名流行武侠小说大师金庸就在他的《倚天屠龙记》中刻画了一位一辈子都在寻梦的极端例子:蛛儿(殷离)。她一辈子都在寻找儿时因咬了她一口而令她心仪的张无忌,以致于被众多姑娘追求的真的张无忌到她面前时都不为所动,而要寻找那个梦中的儿时的张无忌。
金庸的这个例子其实还道出了人类的上瘾(或类似上瘾)的现象的一个特殊的机理,是无法从实验室的白老鼠那里得知的机理:当刺激源的刺激造成了瘾之后,刺激源所能带来的愉悦将逐渐减弱,而瘾所带来的欲望却可能会在愉悦减弱的情况下增加,以致最后瘾所带的欲望取代对于刺激的愉悦。换句话说,随着瘾的增加,人们就越来越难以满足自己要过瘾的欲望。
蛛儿心中的张无忌取代了现实中的张无忌只不过是金庸的文学虚构而已,在人类社会中瘾的这一特点的更为现实的表现是越是纵欲的人越难满足自己的欲望---因为瘾的一个特点就是欲望取代了实践所得到的满足(wanting
replaces liking)。早在2500年前的中国先哲老子其实就已经在他的传世之作《道德经》的第十二章中指出了人们的这一基本心理特征:“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
虽然上瘾可以带来很多消极的后果,由于愉悦加记忆在人类心理活动中之基本,人类文明的积极面也大都与瘾或类似于瘾的心理活动有关。比如,哲学家和科学家爱好思维的瘾对于人类文明的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运动员想要运动的瘾可以带动其他人的体能锻炼,实业家喜欢做事的瘾,如果做的是有利于社会的事的话,也可以用不错的社会效果。
前面提到,成瘾的前提条件是愉悦的产生,因此用于抵消成瘾的一个办法就是让痛苦代替愉悦,如果把愉悦看作是成瘾的正反馈的话,那么痛苦便是成瘾的负反馈。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负反馈都有效。中国有一个俗语叫做“记吃不记打”所得就是负反馈失败的情况。
我们也可以再运用一下数学的思维,把痛苦看作是具有负值的愉悦,其负得越多痛苦越大。这样的话,我们也可以把因痛苦的经历而产生的恐惧看作是一种具有负值的瘾,这种负瘾对于人生也可以有很大的影响。很多人在儿时或年轻时经历过的一些惊吓或伤痛可能会在一生的行为中留下烙印。美国有一个民间心理教派(类似于华人的xx功派)就是因为其创始人某天突然的一个顿悟而想出了一种纠正这种负瘾的程序化的方法而自立这一门派,结果成了一个亿万元的大生意(和华人的xx功有得一比),在时代广场那一带有一幢高楼大厦就是他们的,好莱坞的巨星们据说很多都是这一门派的信徒。
[1] The Compass of Pleasure, by David J. Linden, Penguin Group, 2011
[2] Neuropsychology and Addiction, by Walt N. Mercer, Texas NeuroRehab Center Austin, Texas, link: http://staffweb.esc12.net/~mbooth/school_nurses/2011_Conference_Materials/8_Mercer_Walt_Neuropsychology_Addiction.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