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写与坟墓有关的东西了,先来首定场诗压压魂:
往事如烟四十载,
文革武斗源两派,
战火硝烟杀声起,
血雨腥风动地哀,
忍看朋辈成冤鬼,
悲泣荒冢早破败,
青春已随流年逝,
追溯历史时不待。
诸位看官,上边这首小诗不是我的作品,是我一位从事文革资料研究的朋友所作,并被印在了作者名片的后面。这首诗和我要写的这篇小文有何干系?您削块罗卜沏壶茶, 慢慢往下瞧吧:
我对墓地文化比较有兴趣,以前到过巴黎,伦敦都惦记着要去拉雪兹神父公墓和海格特公墓转转看看,弄得我LP很不高兴,跟我去和不跟我去都不是。这次回重庆前我又找到了个位置和意义都较重要,但又不被很多人知道的大型墓园 - 全国仅存的“文革墓群。
众位看官兴许都知道,44年前的文革之初期全国各地都发生过武斗,只是规模有所不同。但武斗打得最凶的莫过于重庆市,原因是那时的重庆是我国兵器工业的重要基地之一,很多工厂的民用招牌后面其实制造的是军火武器。文革开始后,当派别之间的矛盾上升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时,武斗就变得不可避免,重庆既然有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武斗便自然而然地要打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重庆武斗时除了没有用上飞机和原子弹,其它兵器都用上了。那时曾有造反派开着坦克冲击重庆大学(武斗重灾区之一),另一派在校门上通上3万8千伏的高压电,坦克碰上时瞬间烧得通红,里面的人肯定立马成了芭比娃娃她哥哥 - 芭比Q。 还有驾着兵舰在长江里驰骋的,边行驶边往岸上开炮。但更多的还是使用机枪,步枪,手榴弹,而这方面造成的死伤也最多。
记得我小时候在重庆经常看得到武斗死难者的坟墓,以沙坪坝一带见到的最多,以后这些坟地都被铲除掉了,我也以为在重庆不会再见到武斗者们的坟墓了。这个想法直到去年才被打破。
一次我在网上搜索重庆沙坪坝区的一个地名时,无意搜到了在沙坪公园还保留着全国唯一一座文革墓园,这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感兴趣的原因一是由稀少而引起,二是我这个“老重庆(有时也叫‘老北京’)”竟然不知家门口附近有这么个保存了40多年文革遗物。它是什么模样,是怎么保留下来的,这些我都想知道。
从北京到了重庆后刚好是清明节前,重庆雾大,雨多,我不顾天况糟糕,忙着乘车直奔沙坪公园。
这便是沙坪公园的正门
网上曾介绍,文革墓虽在公园内,但知道它位置的人并不多,找它您得有耐心。这句话果然不谬,在公园内我居然遛细了腿也没找到这块墓地。
沙坪公园如今是重庆少数不收门票的公园之一,里面整天都会有数不清的街道歌咏队在唱歌,练歌,自娱自乐。我拍了下一位脸上涂着腮红,正引吭高歌《红梅颂》的中年女士的肩膀,她停下来很不高兴地瞪我一眼,“啥子事?”,“请问您晓不晓得文革公墓在啥子地方?”,我毕恭毕敬地问道。“不晓得!啥子墓哇,坟的,没有听说过!”。这样类似的答复经历了10几遭后终于有位老者说他知道。“是埋红卫兵的地方吧?”他问道。我说对呀,您晓得?他说你顺着前面一条山路上去,走过一片别墅区,再前行300米,经过一个游艺场,再往左拐,走100来米就到了。我谢过老者后便直奔那条上山路而去。
这就是那条上山路,很寂静。
按着老者所说的方位我20分钟后找到了文革墓群,它在一处被竹子遮盖,需拾级而上的小山上,游人罕见,怪不得问谁谁都不知道。
根据史料介绍,这个目前全国唯一的文革墓园占地约3000平方米,里面有114座墓埋着重庆武斗期间约500多名战死的重庆“八一五”派(重庆武斗时的两大主要派别之一,另一派是‘反到底’派)红卫兵组织成员。死者年龄最小的仅14岁(约五人),最大的则是60岁。
文革墓园并不对外开放,平时一把“铁将军”把住两扇铁栅栏大门,在大门右边的墙上,漆有四个大字:文革墓群。虽然墓群与外界只有一墙之隔,但却是阴阳两个世界。
这就是墓园的大门。
刻有“文革墓园”四个大字的幕墙。
墓园的大门有一人多高,怎么进去呢?网上曾有介绍文章说,如果您不在乎形象,身手也比较矫健,可以试着爬上铁门,翻入墓园。我从来不在乎什么形象,身手嘛也还马马虎虎,正准备翻时忽见门框上涂有厚厚的一层什么东西,定睛一看,他个先人板板的,竟然是半寸厚的凡士林,您翻过去可以,只是这身衣服就不要要了。
涂了厚厚的凡士林的铁门。
没有法子,我只好隔着铁门的框子捏了几张墓园的内景,然后无奈地下了山。
靠近大门最近的一座四五米高的石碑,碑顶有“8.15”派的标志,一把火炬。
墓道之一。
在山脚下隔着3米高的幕墙看到的碑群。
到了山下,我隔着一个治安亭的玻璃看到一个守墓人的电话号码,用手机一拨,还真通了。我说我想进墓园瞻仰死者,他说不行,除非我是死者的亲属。我瞎诌了一个人的名字后,对方说,你别费劲了,这里埋的500多人的名字我全能背下来,你说的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我心里暗暗叫苦,隔着电话脸就红到了脖子根,心想,我说瞎话都不赶趟,这算是遇上高人了,连守墓的都这么敬业,500多死者居然能把名字全被下来,当年张松记忆力超群,当着曹操愣把看了一遍的曹操大作背了下来,看来我四川人里不乏此天才呀!我问他,那我什么时候再来你放我进去?他说,清明吧,那天全天开放一天。
到了清明那天我一早又来到了墓园,果然大门开了,扫墓和凭吊死者的人散布在墓园里。由于这天下起了中雨,我没带单反,只在兜里揣了部卡片机。这卡片机开始还好用,后来竟然拍不出片子,全部是空白的,我想可能是被墓园鬼魅的景致吓着了,因为一出了墓园,它又正常了,他娘的。。。。。。
回家换了单反后我重返墓园,拍下了以下几张:
“无限风光在险峰”。幕墙外是一栋居民楼,国内靠着墓地这么近建居民楼,我还是头回见。
已看不清字迹的悼文。
墓基已经塌落的石碑。这种“危碑”如不赶快修缮,土地爷一晃悠,谁在旁边谁接着。
念悼文的吊唁者。
合葬的红卫兵们。所有墓碑几乎都是合葬式。
树上挂满了幡布,背景是沙坪天主教堂。
后记;
沙坪公园重庆文革墓园原重庆有22座面积和规模与其相仿,但都在文革结束后被推平和炸毁,只留下了这一座。这座的命运也十分坎坷,原先竟然连个院墙也没有,任凭附近农民进墓地盗取碑石回家盖房和搭猪圈。原有位四川人大代表曾上书四川省委,要求平掉这个墓地,后保墓和拆墓的争论也一直没有停过。1985年当时的重庆市委书记廖伯康来到墓地背着手转了三圈后下了个“三不”的定论:不拆除、不宣传、不开放。沙坪坝区原文物局书记吴波介绍,沙坪公园附近地理位置好,商业价值高,2005年前后商业开发正如火如荼。当年有开发商要拆墓建房的意见一提出,即遭到众多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的强烈反对。以后墓园经沙坪区人大投票表决,成了区级文物保护单位,区政府从财政拨款80万,建了今日的院墙,去年重庆市又把墓园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我为我们的政府有这样的自信感到高兴。文革虽是毒瘤,但那毕竟是我们国家经历过的一段历史,留下和保护原本已经不多的残余证据,对教育和警示后人,告诫人们不要再重搞那样荒唐的事情是十分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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