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或狂欢(十三)
(2007-11-07 09: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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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情况后,荣荣帮我查了当月的通话记录,最后找到十来个陌生号码,原来我是中了骗子的陷阱,她说现在专门有这样的不良网站,招集一帮骗子利用手机群发装置发信息或是打电话,只要接电话,总免不了几元到几十元的损失。她提醒我,遇到陌生电话不接是最好的办法。我反驳她,租用电信局的通讯网络又不能接电话,要手机何用。荣荣吃了一惊,用手摸了摸脑门后的发卡——我注意到那也是一只粉色的塑料发卡——说,电信目前正在屏蔽那些不良号码,过几个月就没问题了。看来还要受几个月的罪,我想。
我承认荣荣摸发卡这个无意识的举动打动了我(的确和采薇的动作太像了),让我连电信局的错误也得以原谅。几个月后,她成了我的马子,当荣荣知道泡她的原因是因为酷似采薇时,生气地撅着嘴,说我不象话,把她当成别人的替代品,然后准备不理我。我哄了半天才消停。但还是罚我给她捶一星期的背才肯罢休,我想,捶就捶罢,只当练练拳脚。捶背的时候,她爬在床上歪着脑袋问我:“采薇是什么样的人拉?”
“同学。”我说。
“同学印象能这么深,有情况吧?”
“自有理由。”
“追人家了?没追到手可是?”
“是暗恋过。”我手上用了点力气。
她翻过身,瞪着我说:“没追到手就冲我发狠,你捶背还是谋杀。”
我觉出自己的小性子,羞愧了一下。
“那我和她哪个漂亮?”女人总是更关心相貌。
“都漂亮。”我说。
“现在你们还联系么?”
“没法子联系了。”
“不理你了?”
“不,丢了。”
“丢了?”
“是的,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像空气一样消失了。”我躺在床上,又想起和荣荣说过的话。这次到宁远后,我更加觉得采薇的消失有点不可思议,真的象空气那样突然就在视线里消失了。不知何处的大钟敲了十一下,夜已经深了,我拨掉电话线(以免美容小姐再打骚扰电话),跑了一天的路,身体乏得象被抽去了脊梁,困意扑面而来,我钻进被子里。这时响起敲门声,打开门,穿黑色高领毛衣的按摩女站在门外,浅笑吟吟:
“帅哥,需要服务么?包您满意。”
原来小姐们也可以不请自到。
赶回合肥时,荣荣还在呼呼大睡,我打开门,客厅里弥漫着酒的气味。荣荣老家在北方,喜欢啃猪蹄,喝啤酒,啃猪蹄时,优雅荡然无存。她还对四川火锅情有独钟,城里只要有家四川火锅店开张,她就要想办法拉我去搓一顿,顺便对那家店的饭菜提出自己的意见。虽然贪吃,却偏吃不胖,让女同事羡慕不已。
每到周末,我们总不免要来几杯,菜不讲究,楼下的卤菜店老板娘混得很熟,她喜欢和我拼酒,而我却又是不善饮的人,两杯酒下肚,脸自会红得象挂着面锦旗。喝完酒后就要做爱,最喜欢的体位是骑在我身上,拼命地摇着脑袋,高潮来临时大声叫喊,似乎整个楼层都能听到。这丫头疯起来像个妖精。
我打开推拉窗,让阳光洒进来,同时驱走满屋酒气,走进卧室,荣荣呈大字型仰卧在床上,被子也被蹲在地下,这丫头睡觉极不老实,就象孩子。我把被子重新盖在她身上,俯下身子,拍拍她的面颊,轻声说,哎,我回来拉。荣荣翻了个身,嘴里说了句模糊不清的话,又沉沉睡去了,我只好退出来。
客厅象刚被打劫了一般零乱不堪,电视柜前满地都是荣荣喜欢的韩剧CD,我猜想,她一定是半躺在沙发里,看着韩剧,吃着零食,偶尔一杯酒,我苦笑着把CD收入柜子里,又把茶几上的零食倒进垃圾袋里,摇了摇头。虽然她和采薇长得挺象,但习惯却又如此不同,我甚至有些怀念采薇当初住在我那间狭窄的出租屋时的情景来,那儿总是整洁有序,一尘不染,而现在的家,有时候更像个三流酒吧。
打开电视,中央十套正在播放《走进科学》,这期的内容是《衣服为什么会自燃》,挺吸引人的名字。大意是说浙西某山区有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冬天时棉衣经常会无原无故的自燃,弄得村子里的人们惶恐不安,没人敢接近他,怕引起火灾。后来摄制组和专家们进村了,又是跟踪采访又是专家论证,好不热闹。专家分析了棉衣会引起自燃的诸多因素,老人好像一条也不沾边。调查陷入僵局。
摄制组回到电视台,一位细心的编辑在剪辑时发现,每次采访,老的人小孙女都站在一边,还露着幸灾乐祸的笑容,他觉得蹊跷,拉近镜头时看见小女孩手里攥着个东西,很象塑料打火机。摄制组再次进村,找到小女孩后真相大白,原来所谓的棉衣自燃现象只是她的恶作剧,是她趁无人注意时偷偷从后面点燃老人的棉衣。
主持人最后东拉西扯地总结,小女孩此举是为了引起父母注意,好把老人接回家赡养,然后又扯起伦理道德,和谐社会。真佩服这帮主持人,鸡巴大的事都能和和谐社会联系得上。这样的节目看得人兴味索然,简单低估了观众的智商。我实在不明白小女孩的恶作剧和科学哪里沾上边,看着专家们煞费苦心,摄制组象蜜蜂般匆匆忙忙,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许多难解之谜其实只是荒唐的闹剧而已。
关上电视,我又想起云苔山上四年前的那场致人死地的山火,它们是不是也是一场人间闹剧呢?
荣荣睡醒后,我简单地汇报了这两天的行踪,顺便把满脑子疑问说给她听。有些女人的直觉比理智的推理能更快接近真相,荣荣就是那样一个直觉敏锐的家伙。听完后,她举着手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哈欠,像是示威又像是投降,接着懒洋洋地问:
“你心上人还没有消息?”
“不是心上人,是同学。”我严肃地指出。
荣荣坐在沙发上,抱着腿思索片刻,对我说:“采薇的日记即使找着也不会有多大帮助,如果有帮助,他家人早就寻着她拉,别忘了,他们全家都是高智商。”
我点点头,承认自己智商偏低。
“那从哪儿着手?”我问。
“看山人或是张瑞,必定他们在一起呆过,知道的也更多。”
“张瑞如果知道真相,不就等于他们全家都知道真相了么?
“那就找看山人,旁观者更清楚。”
我想了想,荣荣的话不无道理,但问题是,我们会找,采薇家人也会找。我道出自己的疑虑。
荣荣又开始歪着脑袋想,沉思了一会,她说:“同样的话,每个听到的人感受都不会相同,要想知道习题的答案,自己做出来比问到的印象更深。”
然后她又说:“或许可以从那场火灾查起。”
“火灾?”
“是的,为什么要相信那是场普通的火灾?”
“但愿不会找到像《衣服自燃之谜》那样荒谬的答案。”
“什么?”
“没什么。”我自嘲地笑了笑。
张瑞就读于合肥另一所大学,我们开车来到学校,宿舍只有一个面色腊黄的家伙,正皱着眉在电脑前打字。听说找张瑞,他转过脸说,去海南了。我问何时回来,“大约还得半个月。”那家伙说完后,又咬牙切齿地对付电脑了。
托朱爷爷的福,房改炒火了房地产,我代理的建材借房产热也销得不借,同学张涛看到我就叫我奸商。他说,新三座大山,养了一批奸商和一群贪官。虽然他的话有些以偏盖全,也不无道理。张涛毕业后在一家生物药业公司工作,做了三年的业务代表,负责安徽太和、阜阳两地药材批发市场的开发。
那几年,太和市场是国内有名的西药批发集散地,张涛跟着沾了光,挣了些钱后想转行,这家伙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做建材赚钱,成天打电话骚扰我,想入股做生意。我说你小子做药轻车熟路,何必淌这浑水,他说不想当孙子,看批发商脸色。
这小子一脸媚相,不象有骨气的人,直觉告诉我这小子做药一定玩过花招。我说,做兄弟就不要做合伙人,否则将来反目成仇,连兄弟都没得做。张涛说兄弟我唯你马首是瞻。张涛这家伙,在校就以鬼扯出名,但碍于同学面子,还是决定把皖西北市场给他试试水。皖北市场原来由一个浙江娘们代理,她同时代理好几家品牌,市场一直没打开,我原来也有换将的意思。张涛听我松了口,开心地在电话里嚷嚷,小子快点过来,酒有你喝,妞由你泡。
春节正是市场淡季,张瑞又呆在海南不回来,我正好可以抽出点时间,便和荣荣说想去阜阳看一下市场,顺便透透气。荣荣担心地说,阜阳没有共产党,去那儿干嘛。她对张涛也有耳闻,担忧地说,你那同学贪财好色,说不定会阴你,我说现货现款,料他也翻不出花样。我的确低估了这小子的能力。
那个城市,几年前和安娜曾去过。和别的城市一样,几年时间,城市就变了模样,路拓宽了,又建了许多缺少特点的高层建筑,街上人很多,煞有其事地走来走去,人们说话嗓门很大,听起来就象在吵架。整个城市乱轰轰的,好似一个大集市。阜阳的女孩身体高挑,从背后看,似乎每个姑娘都有安娜的影子。我留意街面上一些小时装店、化妆品店,没有发现安娜,心中涌起淡淡的失望。
张涛开车带我去一家郊外的小饭店,说是吃皖北土菜,说实在的,那些土菜真不太好吃,份量到挺足,好象生怕我们吃不饱。
饭桌上,张涛打了个电话,大约十来分钟,进来三个人,两个女孩和黑脸汉子,落座后,照例相互介绍,高个子女孩叫杜玲,稍矮些的叫秦丽娜,黑脸汉子叫张伟,说起名字,他站起来抱着拳,象黑社会似的打着招呼。
饭局简单,却也漾出温暖怀旧的气氛,友情成为饭局的主题。大家都围绕这一主题展开对话,首先,张涛和我回忆短暂美好的大学生活,大家举杯为逝去的美好干杯,然后客人们谈起在阜阳打拼的艰辛和成就,原来他们都是生意上的伙伴,三个人不失时机地表扬张涛的睿智和坦诚,他们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相互抬高又不露出吹棒的痕迹,我知道这些都是为张涛下一步计划做的铺垫。
据我所知,张涛同学除了嘴能白话外,和睿智、坦诚等优秀品格毫不沾边,我只要一个下级代理商,又不是选劳模,要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干嘛,我一边举杯一边暗笑。皖北人的酒量让人害怕,他们在酒桌上个个都是天生杀手,一箱口子窖下肚后,我早已没有开始时的洒脱了,而他们依旧谈笑风生。
陪张涛选好了地儿,县级批发商也见面吃了饭,正准备签合同时,荣荣电话打了过来,说张瑞回来了,问哪天见面。她在电话里说,要不要先接触一下,我说你别把事情给弄砸了,我立马回。采薇的事虽撂了近半个月,但一经荣荣提起,我又浑自不自在,有一种探个究竟的冲动。张涛见我挺着急,指着我说,又是女人的事吧,你小子在阜阳呆这么多天还没弄肾亏,听到女人的声音就眼光绿光啊。“你孙子胡说什么,正事儿。”虽然都是同学,采薇的事我没跟他们谈过。
荣荣这孩子好奇心特重,我还真吃不准她会不会跑去找张瑞,收起电话,我连和张涛谈事的心情都快没了,催他把合同拿过来,他从包里拿出合同,我逐条看了一下,合同上写着货到付款,和我们开始说的现款现货有些出入。张涛说,从合肥发货到阜阳,几小时的事儿,回款也不在乎那几小时是吧。我着急赶回去,就签了字。心想,凭你小子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
当天晚上我赶回合肥,打开门,荣荣正在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摇控器在手上摇来摇去,心情显然不在电视上。我洗了个澡,和她清热一番,开了几小时车,人又累又乏,没几分钟就缴枪了。荣荣爬在我身上咬我一口,说:“你小子长能耐了,这几天尽干坏事了吧。”
我把右手放在胸口上,郑重宣布:
“向毛主席保证,这几天比胡军都老实。”
胡军是我们一哥们,典型进步青年,嗜好读书,思想正派,有次单位加班回家晚了,经过太湖路时,被路边一小姐给堵了,一把拽进美容厅,还没回过神来,小姐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给脱光了,然后上来为他宽衣解带。吓得胡军直打哆嗦,双只手拼命护住裤带,央求着:“给你一百块,放了我成不?”
我说我老实,荣荣乐了,她知道我那副见到女人走不动路的德行,所以就咬了一口作为惩罚,然后自己就跑去洗澡了,在我的肩上留下两排清楚的牙印。洗着洗着,她又想起什么事,就站在满天水花里叫我,我跑进去,整个洗漱间都是水汽,而她就象一个刚出笼的包子,男人的眼光就这么世俗,追女人的时候,满眼只看到天生尤物,认识一段时间后就成包子了。
荣荣一边用篷头冲去身上的洗浴露,一边问我下一步如何打听采薇的事。看到泡沫从她身上散去,感觉如一只熟鸡蛋褪去蛋壳的过程。她的皮肤就象刚剥壳的鸡蛋,细腻白晰,让人想入非非,听着她在水花里飞快地说话,漂亮的乳房上下跳动,忽然觉得生活琐碎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