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竖起脊梁,无奈人心不平
有些事不是不想做,也不是没有能力做,历经岁月观念已经改变。公务员说同学应聘合资企业,年薪百万,下辈子不让孩子干这行。银行职员诉苦整天围着钱转,还是过路财神。经营者说世上最怕没钱的是老板,资金链断裂全城塌陷。我们行走在拥挤的人生路需要信念,生存不宜,上辈希望孩子少些磨难,多些成功,原本无可厚非,可是从来没有好走的路。佳桦受传统文化熏陶,风筝童年根植生命,大学毕业放弃城市就业机会回乡创业。那天,父亲把祖传的大明瓷碗从厢房的老柜子取出来,“这是祖传的明代瓷碗,你看中用不中用”他仔细擦去灰尘,小心翼翼递给儿子。“爹这话说的,俺知道该咋就咋”佳桦郑重接过碗,左手托在掌心,右手轻轻抚摸着,自言自语道:“这就够了。”
分明宣德瓷碗。
口微敛,腹稍浅,圈很圆。等你,从洪武二年。
晶莹肥厚的橘皮釉层,落款“德”字,“心”缺一横。一横暗喻从先祖到你。端起来简单轮回的岁月,不能闭合的圆。
牡丹浓,郑和下西洋取回苏麻离青,穿越几千年日夜。
光包含仁慈,奇香遥远。十指触摸苍穹,开口啜饮唇齿含香,眼中朵朵盛开的云。
碗上黑斑是盛汤祭祀,不断塌陷的世界留下的印记。落满尘埃的掌心,碗盛放圣体的念珠。
花朵交错,茎蔓缠绕,绿叶连绵,含苞怒放,呼喇一声悠扬回旋,夹杂青白日子,熟悉乡音。
长久凝视,必有铁由光下沉,落进苦涩日子,隐约进木板勾勒的线稿。碗中树影不沉沦,不放弃信仰。
端用最简单的姿势。世界无力脱俗,
结束开始的每一天。
有个相反的故事。刁叔生于北乡,随母亲改嫁为尚占东的继子,占东没有儿子,对他视若己出,前妻车祸身亡留下两个女儿。二老去世后成了一家之主的他,暗自庆幸自己的命运,年复一年安于现状,家财慢慢耗尽时开始觉醒。娶邻村罗红为妻,生子尚聚宝,他聊以自慰的成就是被聘为尚家庄记分员。如今庄里勤俭节约首位,非他家末数,有人戏称抠抠屁股眼舔到拐肘。他穿的衣服花样百出,一件衣服有窟窿,从长袖剪裁到短袖再到坎肩。裤子从长裤到短裤再到三角裤。他说每件是新的,每寸阳光灿烂。
罗红看到大姑娘小媳妇浪漫新潮的装束,自己像被遗忘的角落,愤懑不平咒骂刁叔铁公鸡。刁叔羞愧难当,又不愿承认自己无能,好话说尽给些小钱。女人天生容易遗忘,喜欢记住别人好,罗红第二天醒来感觉自己男人有什么不好,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二人和好如初,继续讨论谁爱摆阔,喜欢抢风头,穿新潮衣服。
有一天,刁叔终于决定改善生活,满足儿子无数次想吃鱼的愿望。他骑自行车从山会到超市,经过计算器核算,在太阳落山时选中两条刀鱼,刁叔狠狠心打开钱袋,掏出压在底下的一张十元人民币,一些零钱,沾着唾沫点过数遍后交到鱼贩子手中,鱼贩子顺手扔到盛钱的旧水桶。他在回去路上心疼大于高兴,一周伙食报销了,刀鱼的刀割在心口。回到家罗红赶紧清洗拾掇鱼,刁叔抢过盆把脏水泼到大街。正巧十六娘经过,骂道:“这么缺德,把脏水泼在大街。”旋即说:“欧耶,原来刁叔吃鱼!”通常人们只说他家白菜炖豆腐,豆腐煮白菜。说起豆腐有个段子,那年风筝厂犒劳伙计,刁叔也参加。满桌山珍海味,他正吃得痛快,身旁的伙计不解地问:“你平时不是把豆腐比作命吗?”刁叔满口酒肉,一手拿酒杯,一手拿正在啃的猪脚敲敲桌子:“正确。就是看到肉忘了命。”有人笑喷。
这会儿罗红把炸鱼端上桌,他一口也没吃,看娘儿俩欢快地吃鱼,暗暗算计十六元两条,一人吃八元。他默默咽下几口饭向大观园门口走去。
刁叔边走边想,我也曾经是有志之士,好歹上过几年财经大学,岂能被尚家庄人看不起。卧薪尝胆,考注册会计师,给他们颜色看。打定主意,刁叔得到罗红支持,全力以赴备考,除去吃饭睡觉上工,就是备考。他属于认定目标有定力的人,八年节衣缩食,拒绝所有活动,锲而不舍,还是没有通过分数线。前途渺茫,国家规定分数线越来越高,罗红早就叫苦连天,摔锅砸碗大闹离婚,多次谴责:“八年,日本鬼子赶出中国。范进中举。你还是狗屁不通。”无奈家国两难,天不助我,刁叔思来想去罢了。正巧儿子考大学不理想,他变卖家产,罗红到娘家求助,把儿子送到德国,一边打工一边学习。
一道光击来,看到前世的自己
在河水荡漾
有条水蛭拖起影子走远
无数次,在梦中还原梦
水蛭吸取身体泥土,血脉
留下经络,皮肤
你变薄的面容在水中倒影
确认这是真的,必然的
经过天地,对应轮回
你抛出眼珠,挤出黑夜
在墨色穿行
忘记身下的山水
水越来越浑浊
终于丢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