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玩微博已经有日子。能够戒绝那玩意儿,真是要特别感激铺天盖地的社会新闻所携带的负能量,以及给负能量遮丑的所谓公义与正义所携带的负负能量。没有它们,我做不到毫无迟疑地抽身而去,也就无法像今天这样,不受虚拟世界的过度干扰,保持相对的独立、清醒、踏实。
起初只是不再参与讨论,但还会偶尔记录一下生活。后来重新开始写日记,就连这两笔网志也省了,留着微博浏览八卦而已。再后来,也就是最近,微博页面难得打开,十天半月瞄一眼,也只感到“日光之下无新事”。
变成每晚睡觉之前,都上微信(WeChat)跟老同学聊一小会儿。这习惯开始于一个多月前吧,跟大侠在夏威夷度假的时候。外头疯玩儿了一天,晚上坐在酒店阳台上,就着红酒数星星晒月亮。大侠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微信邀请,竟是来自我大学时候最最要好的女友。此人身在国内,偶尔同我单线联系,并不知道大侠的任何联络信息,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搜到他微信的。
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可能我都不会搭理这个邀请。有事总能打电话、发邮件、上Skype,就已经够忙够乱了,完全没必要多添一种联络方式,何况我连手机都没有,还得大侠传话才行。可是刚巧那天有点无所事事,呆着也是呆着,就顺手回了两张用手机拍的度假照片过去。立刻朋友就给我回了微信,强烈表示羡慕嫉妒恨。一来二去,俩人聊了好几句,她才去工作,我才去呼呼。
第二天在海滩上晒太阳,翻到了前夜我睡觉期间她留下的几条微信,全是不咸不淡的家常话,用懒洋洋的声音发过来,听着怪亲切的。我再送留言回去,告诉她我正在耗时间,等着看晚上的Luau演出。
看Luau时颇喝了几杯美酒,带着Hula的摇曳,微醺而归。发现好友已经组了个微信群,拉来大学期间的死党四人帮群聊ING。他们嫌大侠夹在中间碍手碍脚,把他踢了出去。我用ipad入群,跟大家一同海聊,正式开始了微信生活。
我在微信上的主要联络人其实只有这三个闺蜜,两人在中国,一人在澳洲。毕业那年,我一一送她们离京,最后自己回到空荡荡的宿舍大哭一场。曾经约好每年相聚,结果自然不能。毕业至今,天南海北,聚首只得两次,也都是拖家带口,匆匆忙忙。
虽然联络得少,情谊始终都在。一个饭盆扒过饭吃的我们,彼此向来不去隐瞒什么,糗事还会迫不及待拿出来当笑话讲给大家听。知根知底,生就哪副德性彼此都知,彼此都容。
跟她们在一起,如同家人,只管由着性子打嗝放屁。有文字洁癖的我,也可以做到肆意地输入错别字,有一搭没一搭地吐半句废话。
试过跟大侠怄气,气到极处,又不想披头散发去吵去闹,就用微信录两句没头没脑的狠话。朋友们赶紧围拢过来,有捶腿的有捏脚的一边伺候一边安慰,也趁机吐槽一下自己的老公,扯着扯着就扯远了,不知怎么的,控诉会演变成了晒幸福,这作用好比离家出走一趟,跟朋友喝顿酒逛个街,气顺了,方才发觉原本就是小事一桩,就这么翻篇儿倒也无妨。
为了凑我的时间,大家总是在美西的夜晚碰头。有事缺课,事后也可补也可不补。反正也都不是什么要闻,尽是些家长里短。比如昨天爹妈吵架了;今天儿子不听话了;当年某系的某校花竟然嫁给了某某某;去江阴办事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听老歌,这首张学友放给大家听听;正在敷面膜来来来吓你们一个;黄金海岸某家店里的啤酒超正,留影一张;去滑雪的路上塞车不过雪景真美;老爸过生日呢,晒张照片;哇,伯父竟然跟几年前一个样唉还是那么年轻;伯父那头乐得合不拢嘴,叫着让我快快休假去他那里玩,他要烧一大桌子好菜把我喂肥。
阻隔了四名老友的那二十年的时间和隔海跨洋的空间,仿佛都成为了过去。微信如同功力强劲的对讲机,设定同个频道,随时随地即可跟你愿意结伴的人吼一嗓子。说的那些闲话,发的那些照片,都是亲人间的百无禁忌。
其实skype 和 QQ 也是可以群聊的,只是不如微信方便和随意。微信最让我感到舒服的,就是它的随意,丰俭由人。大侠曾说我,跟他人总在下意识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如果有人稍微越界,我就会条件反射般跳出丈远。微信满足了我对于私密的强烈需求,也借助现代科技增强了距离的可塑性。也许其它微信用户的目的是stay widely connected,但我只是希望stay modestly connected。正是“各取所需”的日益进步,让众多昔日网络平台变成了过气老妪,风华不再。
不过其实,用什么不用什么,纯属个人喜好。话说MSN退出历史舞台,还让我小小伤感了一下呢。客观来讲,我所厌倦了的微博(以及脸书和推特),有着它(们)在互联网历史上特殊的意义。
网络的精髓,就是让人们相互联接(stay connected)。从前基本是靠两条线,第一条email => msn,QQ,Skype,偏向私人联络;第二条论坛=》博客,偏向公共联络。微博成功地将这两条基本平行的线接到了一起,让人们能够游刃有余地在一个平台上同时做两件事情,从而使得大家相互联接的这张网成倍增大,轻而易举突破地理疆界与社会阶层的界限。
而微信,它将这张大网猛然缩紧了。像手电打出的光束,微信是手电口那束范围最小但是最强烈的光。
当跟我类似的人们被过大的信息量轰炸得烦不胜烦,对虚拟世界的人际关系也意兴阑珊,微信就有可能成为我们返璞归真的心愿载体。我现在对这个世界每天发生着什么大事不再上心,只想过一份安安生生的小日子,然后跟我最聊得来的几个老朋友分享分享这份安生日子。嗯,对我而言,微信是一样用来re-connect的工具,捡拾一度弃置的旧日情谊。今年夏天就是毕业二十年的纪念日了,微信在这个时候出现,好像专为纪念我们一去不复返的青春,挽回二十年为着生计而疏忽了的联系,祭奠一份被虚幻世界喧宾夺主了的老交情。
当然啦,估计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像厌倦了微博一样厌倦了微信。Well, who cares. Before the next toy is here, I’ll play with WeChat for a while.
(我也刚学用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