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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套
每天的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是张涛最容易犯困的时候。不过,今天,他得熬着。刚才邢科长吩咐,让张涛看着那个犯人,邢科长,小王,还有李兵他们三个玩麻将玩累了,熬不住,先睡一会儿。
警察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出生入死不说,还要黑白颠倒地审讯犯人。据说,人在凌晨时分,很容易情绪崩溃,该说不该说的话,就会都说了。这样的审讯,对警察的意志力的考验,也同样接近极限。
这个犯人的嘴巴不是一般的硬。连着三个晚上了,一无所获。刑警们打得手都累了,只有内伤,不允许见到外伤,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张涛看看那个犯人,年纪很轻,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看起来挺安分的,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一个重大案件的嫌疑人了。
已经是深秋了,窗外零星地飘起了小雪。忘记把女儿的手套帮她找出来了。天冷了,骑自行车会冻手的。
张涛不自觉地把双手放在嘴边哈气。妻子走后,他才发现,男人再怎么细心也是比不过女人的。还好,他就要转正了。至少经济上会好一些了。在之前,张涛一直是这个分局的协管,属于编外人员,负责协助民警接听110电话,以及城区内的治安巡视和管理。昨天,局里刚刚讨论通过,把张涛在内的3名协管转正成正式民警。今天下午的时候,严副局长才把他转正的表格给到他手里。为这一天,张涛已经在这个局里辛苦工作了三年。
张涛把那个快要填好的表格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准备接着填写。
那个犯人叫他,大哥,能不能帮忙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让她给我送件毛衣来,太冷了。那个犯人,打了个激灵。张涛也跟着一寒。暖气还不通,这审讯室的温度大概只有16度吧。瞅着犯人身上单薄的衣服,冻白了的脸,张涛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张涛按着犯人说的号码打过去后一个小时的功夫,张涛的手机响了,是刚才那个女声。说她正在分局门口。
张涛看看犯人手上的手铐,看看那个小屋子的门锁,再看看熟睡的邢科长他们三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惊动他们。就一会儿工夫就回来了。张涛想着,走出审讯室,随手把门关上。
4点多钟,外面全是黑的。张涛走到传达室门口,一个女人站在那里。借着传达室的灯光,张涛看清那是一张很清秀的女孩子的脸,怎样都不能跟一个罪犯有什么联系。
女孩把手里的纸袋递过来,顺手又递上一条万宝路,说,大哥,多关照一下吧。
张涛接过纸袋,迟疑了一会儿,把万宝路接过来,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然后扬扬手,快回去吧。
那个女孩倒是懂事,也不多话,说了声谢谢大哥,转身就走了。
张涛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觉得可惜,说不上来为什么。他用力踩灭了手里的烟头。呼出一口气,转身回审讯室。
打开门,闪进屋,还是屋里暖和。邢科长他们睡得还香着呢。张涛暗自松了口气,奔着那个小屋子走去。
人呢?!
张涛的脑袋一下子胀大了无数倍。那个犯人不见了!
邢科长-----张涛听见自己带着颤音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张涛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分局旁边的社区医院里。小王和李兵守着他。
张涛挣扎着坐起来。那个犯人呢?找到了吗?
小王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李兵见张涛醒过来,立即给邢科长打电话报告。
看着小王和李兵的神情,张涛慢慢地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了。毕竟他也在这里待了三年了。规则,他不是很清楚,不过,也多少懂得一些。这一次,他错得太离谱了。不,是这件事,太离谱了。除非能够找到那个犯人,否则,张涛百口莫辩了。
果不其然。严副局长和邢科长在十分钟内赶到。两个人,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这个案子,是陈局长亲自主抓,口号是要力破本年度本市最大的盗窃案。还有另外一个说法是,这个案子,牵连着本市一个数额巨大的贪污腐败案。
张涛在他们的逼视下,把刚才的经过复述一遍,越说越胆颤,越说越觉得,他死定了,这一回。复述完了,张涛也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谁下的,他不知道。
邢科长当即让李兵把手铐铐到张涛的手上。张涛没有反抗,他知道没有用。铁证如山啊,谁还能解释得清?邢科长晃了晃手里的那条万宝路。随口问,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吗?除了这个?
张涛摇摇头,话都不愿说。那条万宝路。他当时真是鬼迷心窍。
严副局长神色复杂地听完张涛的话,一直没有开口。任凭邢科长把张涛扣上,突然,严副局长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颇有一些气愤地说,这样的不负责任的人,怎么能够让他转正成为正式的人民警察呢。说着,张涛那张还没有填完的表格被他撕个粉碎。
张涛漠然地看着那张被撕碎的纸,不知为什么,想起了死去的妻子。妻子曾经一再地反对他做民警。那是个黑洞,不要跳进去。妻子的话,如今看,是那么透彻。
女儿该去上学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按时起床。张涛看着外面的阳光想。
那一整天,张涛都呆在审讯室里。这是平常刑警们审讯犯人的地方,张涛偶尔会被叫过来帮忙,他一直期望有一天他也可以在这里堂堂正正地审讯犯人。没想到,如今,是他自己坐在这里。
不时地会有同事探进头来,跟他小声说几句话,多是关于他的案子的小道消息。好的坏的都有,张涛听着,倒是很平静了。一旦看清是怎么回事,人就不怕了。张涛就是这种感觉。他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不过,究竟被谁算计了,在哪一个环节被算计了,他还想不出来。总有什么地方是不对劲的。
又过了一天,没有人来审讯张涛。
第三天一早,李兵来了。他把张涛的手铐打开,拍拍他的肩膀,说,哥们,你自由了。
张涛没反应过来。过一会儿,他兴奋地问,抓到那个犯人了?只有那个犯人,能还他一份清白。
没有。李兵回避着说。看看四周没人,小声说,你自由了,也不用再在这里了。
张涛懵懂的没明白。正要再问,邢科长进来,看着张涛,没好气地说,这件事,先这样。没说你没事儿了。不过,以后,你可以不用来上班了。
我被开除了?张涛刚刚放松的心情又无比沉重起来。他还是怀疑对象。
邢科长说完,走出去。李兵拍拍发愣的张涛,哥们,知足吧,捡了一条命呢。这儿有什么好留恋的!
张涛出去以后,有同事过来告诉他,那两天,局里为他的事,闹得很厉害。陈局长坚决认定是张涛放的人,张涛是同伙。严副局长则说,张涛不具备同伙的可能性。按照正常的审讯程序,张涛根本没有资格进审讯室,他只是一个协管,连正式民警身份都不是。这件事若是捅到上面去,局里的大大小小官员,都会有吃不完的官司。就这样,张涛竟然没事了。
同事说得轻松,把张涛听得却浑身冒汗。想起那天严副局长撕碎那张表格,自己还暗暗恨过他。想不到,却是救了他一命。
又一年后,听说,那个犯人再次落网,事情水落石出。邢科长被判入狱三年。陈局长则是畏罪自杀。据说,那个犯人偷窃的200万美金,来自陈局长的家。
张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送一个客人去火车站的时候。那天回来,张涛把车停在分局的门口,远远地看过去,却突然又想起了妻子的话:那是一个黑洞,不要跳进去。
还好,他现在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