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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交错

(2009-08-15 23:08:04) 下一个
每天都在两点一线地生活着,到了家里除了洗澡,匆匆察看一下第二天要看的门诊的病人的情况,然后就睡觉了。其实想写的东西不少,但是总想着等有时间了再写吧,等忙过这段时间再写吧,几天过去了也就忘记了。觉得这样不太好,一方面写作一直对我来说是情绪上很soothing的,就比如在思想上做了一次spa,一方面很多感触我的东西,稍现即逝,不写下来很快就忘了,以后回过头来看看,如果没有自己的纪录,人生真的灰暗了不少。

昨天上午是专科门诊,看了一个年轻的女病人。她患有一种罕见的家族遗传性疾病,这种疾病会让她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发生癌症,她也难逃厄运,在20多岁的时候发现患上了癌症,手术,放疗以后,癌症在去年复发了。这种癌症一旦复发,传统上就没有什么治疗方法了,所以她来到这里参加了一个临床药物的试验,病情得到了初步的控制。

然而在治疗中,她忽然发现自己怀孕了,负责试验的主治医生强烈建议她放弃这个孩子,因为这个药物对胎儿的作用谁都不知道,也没有经验。如果为了胎儿停药的话,就意味着她放弃了最后的希望。这个女病人却拒绝放弃孩子,不顾医生的劝阻退出了临床试验。几个月前她顺利分娩了,但是她的肿瘤已经扩散到了全身多个脏器。今天在复诊的时候,主治医生一点点把她现在的情况告诉她,她说她想重新参加临床试验,但是主治医生说他只能争取,但是因为她现在的疾病进展很快,现在的这个实验药物可能已经不适合她了。

他们谈话的时候,坐在一边的我忍不住仔细看着这个年轻母亲。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看上去 fit 的金发女子,身边摇篮里睡着一个婴儿,头发上别着粉红色的小蝴蝶结。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的故事,我都不会觉得任何不同。生命的交错,有的时候真的是很残酷的,要选择一条生命,就要放弃另一条,这个母亲,选择了让女儿诞生,却把自己最后生的希望拱手相让了。这种只有在电视drama里才发生的情节,竟然会这样活生生地发生在我的身边,是这样惊心动魄的残忍。我知道主治医生为了这个病人退出临床试验心里是很不快的,但是谁又能责怪一个女人最后的本能选择呢?

这两天老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个病人。如果是我,不知道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那个孩子会感谢母亲给了她生命,但是她很有可能从小就再不能得到母爱的关怀,很可能她的童年记忆里留下的只是一个和绝症挣扎的母亲。这会是她想要得么?
但是从一个女人,一个妻子的角度,也许她知道自己即使经过了临床试验,最后还是可能会离开人世,为什么要放弃这个无辜的孩子,为了那渺茫的希望呢。现在至少还有自己血肉的一部分,流传在人世,为她的家人,她的爱人带来一点点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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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成长湖里的鱼 回复 悄悄话 一生中总有许多这样的选择,其实会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有些决定看似不依常理,不够smart,但事实上直指本心,也分外让人感动!

指定基因的silence技术在科研上已有所应用,可以使其不表达或不功能。即使很不幸这个小孩依然带有肿瘤基因,但谁又能保证今后的三十年的医学发展不会给他带来希望!

也许这是上帝在提醒你,学医不仅是临床上的治病救人,也需要发展自己的科研。美国很多MD都有自己的实验室,并且做得很好。也许他们很多的初衷就是来源于这些临床上的无能为力和一份对于生命价值的感动!
落花飘零 回复 悄悄话 哇,雾雨雷今天发言很精彩,小红花一朵!
fog_rain_thunder 回复 悄悄话 可以理解这位母亲的选择。有哪个母亲会忍心和自己的儿女争夺生存的机会呢。更何况即使打掉了孩子,自己也不见得能战胜癌症,再有生儿育女的机会,最后可能只是延长了自己心里和身上的痛苦而已。

相信这位母亲已做好带着对女儿的希望离开人世的准备了。就算是女儿可能得不到母爱,带着家族遗传病的基因,谁又能说女儿一定不会有一个幸福的人生呢?她可能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也可能有一个快乐的青年,也可能活得更长,就算最后难逃癌症,也有可能是像她的妈妈一样是心里有着希望。

不论怎样,事情没有完美的结局。这位母亲已经作出了选择,相信就如落花MM所说,希望她的女儿有一个精彩的人生。
落花飘零 回复 悄悄话 laobear,那个病遗传的几率非常高,所以我们已经准备筛查那个婴儿的基因了。希望她没有携带致病基因。

流沙随风,实话说,作为一个医生,我和我的主治医生一样,是非常不赞同她的做法的,更不用说赞美了。作为一个女人,我想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而且也只能从好的方面来设想了,但是真正的情况是如何的,以后这个家庭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不是我们能够猜测想象的。

流浪的人群,生命是不能用来交换或者衡量的,这才是为什么生命如此宝贵,你愿意用生命来交换母亲,但是你母亲如果用这样的方式得到生命她会怎么想呢?所以我们还是真的应该好好活出自己的精彩,让这脆弱短暂的一次人生机会,最大程度地得到的回报。
流浪的人群 回复 悄悄话 她很坚强,也很幸运,因为她还有选择的机会。 如果有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用我的生命来换母亲的。。。

落花很坚强,也很幸运,因为她有明确的目标走下去。也有那么多的网友读者。。。
流沙随风 回复 悄悄话 就这件已经发生的事情而言,我想我除了赞美她的选择,别无选择。

你能坚持把你经历和面对的写出来,很不容易。很多人,也包括我,期望在以后退休或闲着的时候再来回首往事,那样也许更能准确评估事件的前因后果,但是的确失去了纪实的意义,还有稍现即逝的灵感、直觉和反应。
laobearr 回复 悄悄话 这俩天浏览了你的几篇博克。很钦佩你的认真,敏锐,和表达。我不常有机会上网,逛城。可是光凭有限的了解,就已经可以结论:你是在人类最优秀之列的。

我想问:这个家族遗传性疾病,后代会是100%会遗传吗?
无论如何,这位女子真是位生命的强者!
落花飘零 回复 悄悄话 是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这个世界上,各种各样的情况都会有,各种各样的选择都会存在,我们学医的,没有办法控制所有的因素,只能尽自己所能,降低这些选择带来的痛苦和风险。
aaalbert 回复 悄悄话 This is an illustration of the power of life. In other cases, for example, those who, with possibilities to develop Huntington's disease in 40s or 50s and then die within 10 years, determine to be tested for those genes, this love of life, is not dwindled by the thread of death.
riverside 回复 悄悄话 生一个带有家族肿瘤病基因的孩子?我不知道这对那个孩子公平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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