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在加拿大,忙忙碌碌地求生存,谋发展,我虽一直想写些什么记下这些年的心路历程,可还真不曾想过要写成一本书。但经过9。11事件,当我在中国人所说的“阎王殿”的大门口晃悠了一下而没有进去,又站立在蓝天白云下的碧绿的草地上时,我忽然感到生命是多么宝贵,一个哲学命题在我脑海中升腾而起:“活着究竟为什么,又应该怎样活着?”
于是,那些过去的岁月,化为了纷纷扬扬的图景,仿佛又展现在我的眼前。我需要重新去看,重新去想,尽管不会出现终极的答案,但过去的一切却给了我不同于以往的感觉,我的思索还在延续。譬如,我从中国大陆走向北美大陆,有当时的原因和想法。如今我继续留在北美大陆,原因和想法,还与那时一样吗?
我在出生以后很多年,不曾见过我的父亲。我是外婆和小阿姨用牛奶、米汤把我喂养长大,又是外婆搀着我的手把我送进小学;当我上了中学,不需要外婆接送了,可是有时放学晚一点,还是外婆站在家门口焦急地张望。在似懂非懂的时候,外婆和别人(可能是姨婆)的悄悄话也溜进我的耳朵:“小进这孩子真可伶,见不着爹,见不着娘!”我为什么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在父母身边,就成了我小小心灵中的问题。我到很大了,才明白我父亲划为“右派分子”后没有了公职,到处流浪,靠着他的聪明和技术维生。
我的外公曾是上海商务印书馆的头儿。一九五五年商务印书馆由上海迁到北京后,他就一直在北京。小时候每当我放假,外婆会带着我到北京陪一陪他。以后才知道那时他早已是“右派分子”,革去了总经理的头衔,只能参与修订《词源》的编辑工作。记得他有一段日子的住房极其简陋,原来那时是文革初期,他又受到了进一步的冲击。到了文化大革命中期,他在干校“改造”,就很少见到他。文化大革命后,他退休回到上海,我们朝夕相处。此时他已病魔缠身,垂垂老矣。没几年他就去世了。在我舅舅的一篇散文中,我看到他在去世前一个月对我舅舅说的话:“我的后半生什么事都没做,只是当了政治运动的对象!”他青壮年时,才华横溢,志向远大,但壮志未酬,晚景是很凄凉的。记得他去世当天,他的单位派人来征求外婆意见:丧事怎么办?外婆愤然回答:“人活着的时候要待他好一点,死了就算了,什么也别办!”外公去世没有什么遗体告别仪式,外婆只在家中挂上他的遗像,带着我们几个晚辈向遗像鞠躬,作为悼念。
我的出国,在没有任何依傍的情况下,漂洋过海只身闯荡,其中很大的成分与外公、父亲有关。他们的不幸对我而言刻骨铭心,我不愿重复他们的命运。我没有政治靠山,至少有起码的政治安全;我也许在学识上达不到外公那样的出类拔萃,至少我的才学能得到公平的承认;我成不了富豪,至少也能丰衣足食,稍有积余。当时的目标大致处于这样一个层次。虽然走出国门后,前所未见的环境,纷至沓来的新的信息,常常突破我的文化视野和心理空间,使我不自觉地超越这个层次,但不是核心的。核心的转换需要过程。
十来年的奋斗,我在美国和加拿大已可以立足;上述的目标已基本达到。一个疑问冒了出来,在我心中盘旋:我的目标仅止于此吗?与此同时,中国大陆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虽然褒贬不一,但有进步是公认的。我也有机会回大陆去亲身体味社会的变化。我父亲、外公当年面对的社会环境、社会条件我不敢说已完全变化或消失,但淡化是肯定的。这就是说,我曾在北美追求的目标,如今中国大陆也有实现的可能。因此,我在美国应该追求什么呢?我在美国的同胞们应当追求什么呢?我的这个问题,也随着9。11的轰响,在我的心中变得异常强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同生活经历,而我提出的问题却是共同的:“闯荡北美,追求什么?” 希望拙作<<闯荡北美>>能象沈敏特老师在“ 芳草天涯何处”一文中
最后提到的:“我确信,《闯荡北美》不仅对留学生的人生选择提供了有益的参考,它对所有的青年人,有所追求的青年人是有启迪的作用的。” 欢迎大家对我这本书
提出批评和建议;更欢迎你们也能将不寻常的经历发来和大家分享。最后我想顺便提一下,目前,我和国内的一些老师们正在筹划以此书的内容作为主线,将当代留学生如何在与时代的碰撞中沉浮、思索和追求用另一种形式更深刻、丰满、细致地表现出来,从一个侧面再现新世纪伟大的时代面貌。希望她能早日面世!
注:
1. 《闯荡北美》由安徽文艺出版社最新出版,这是中国留学生陈思进在911后审视生命的“私人文本”;
2. 陈思进的9/11逃生亲历及童年往事在<<闯荡北美>>的第一章“劫后余生与人生感悟”和第二章“苦难中的幸福童年”中有详细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