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荡华尔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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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和平:武夷赏茶

(2009-05-20 18:17:39) 下一个
袁和平:武夷赏茶

为了采访神奇的“大红袍”茶树,虽然我们在大太阳底下游览了整整一上午,下午还是照样出发,奔向九龙窠。刚踏进峡谷,只见远处身旁,坡上崖下,无处不是绿葱葱的茶园。那团团簇簇的茶树,或层层叠叠,成片成行,或单株孤丛孑然立于孔石丛中,蓬蓬勃勃地遍布山间岩岫。

我们一行数人,有香港作家,有国内刊物编辑,其中不乏诗人。一路之上,评山论水的笑声话语不绝于耳。游罢水帘洞,朝鹰嘴岩走去。脚下的小路逶迤于巉岩怪兀的峰石丛中,崎岖坎坷,但真正难走的路还是从流香涧去九龙窠的山涧。那儿披满藤苔的峰岩高耸对峙,小路像一根被人顺手丢下的草绳,起伏弯曲地卧在山涧里。出了流香涧,原以为路该平缓些了,谁知脚下的小路竟简直不能称其为路——荆棘绊脚,杂草掩道,且还时有时无地穿没在茶园中。有时走到峭壁前,你以为路断了,抬头一看,它却化成一条条斜插于崖坡上的石板阶梯,依然蜿蜒而上。

毕竟,九龙窠那丛神奇的茶树之王——“大红袍”太负盛名了。据传古代某朝皇帝御驾武夷游览,突然患病不起,山僧献上了这丛茶泡制的茶水,皇帝病痛全消,便脱下大红袍令人披在茶树上,以示敬意,这丛茶树便因此得名。于是乎“投米饭于茶水中,顷刻可见消融”,“崖高千尺,每每收采,僧人须唤驯猴攀摘……”之类的传说便给“大红袍”抹上了传奇而瑰丽的色彩。单凭这些,“大红袍”在我们游程里占有多么诱人的一席,以致我们如此不辞辛劳地攀越而来,该是可以理解的吧。

谁知当我们疲惫不堪地来到九龙窠,只见三五米高的峭崖坡上,茕茕然立着三株苍老的茶树时,都不由大失所望。这三株茶树枝虬叶瘦,色调深沉。论模样与崖下的茶丛并无差别,论色调还不及崖下的茶丛鲜嫩。要不是峭壁上刻着“大红袍”三个大字,我们甚至会以为那不过是一团荆棘,或者是一簇杂木呢。也许事前我们所怀的希望过高了吧,归途上大家显得有些怏快不快。扪心而问,我们对“大红袍”究竟抱着什么希望,还说不清楚。但“大红袍”总不致如此寒碜索然却是浅而易见的,这种情绪直到第二天参观茶厂之后才消除了。

参观崇安茶厂是在次日下午。乘车从县城出发,公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茶园。那成片成片的茶园,密布紧挨,纷繁如海地直铺远山脚下。当微风吹过,碧绿的茶叶掀动着一层层起伏的绿浪,我们恍若置身于碧波万顷的大海之上。不是吗?随着公路的起伏,我们开始了一次别具风味的航行。路逢高处,我们如驾一叶轻舟漂浮于碧波之上;路转低时,我们的旅行车像被碧波吞没,在茶荫下潜行。武夷山啊,你是茶的海洋,你是茶的故乡。

茶厂坐落在公路旁,乍一看很不显眼,陋房旧墙,既无漂亮的门楼,也无高大的厂房,就像九龙窠崖坡上那丛名噪天下的“大红袍”一样,无论如何我是无法将它同历史悠久、驰名中外的茶厂联系在一起,我们在厂长的导引下,参观了茶叶生产的全过程。起初大家还不停地问这问那,当我们伫立在一筐筐叶梗粗大、卷曲似蚕、乌黑若焦的成品前时,大家沉默了,内心似乎都有同感,难道众###誉的武夷名茶就是这副模样。这可真有点出乎我们意料。

厂长姓刘,瘦高个,清癯的脸上挂着乐呵呵的笑容,他仿佛看出了我们的疑惑,笑着说:“怎么?其貌不扬吧?请上楼,我们品茶去。”

随厂长上楼。客厅里窗明几净,电炉上小铝壶正吱吱作响。乘烧水之暇,刘厂长兴致勃勃地介绍说:茶叶生产分红茶和绿茶两大类。按加工方法区分,前者为发酵,后者为不发酵,武夷岩茶是介乎两种加工方法之间的一种半发酵型,这种茶通常被称为乌龙茶。但在武夷山区,人们却习惯称它为武夷岩茶。武夷岩茶之所以成为茶中上品,是因为它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武夷山麓山谷深幽,泉流不绝,常年云雾缭绕,再加上这儿大都为酸性沙壤土,这都是茶叶生产难得的条件。除人工开拓的茶园外,武夷山还有一个奇特的盆栽式茶园,即利用天然的洞石岩隙,填土栽茶,一处一株,或一处数株成丛。这单株单丛的茶,往往是很名贵的茶,如“大红袍”就是一例。刘厂长说的眉飞色舞,语态中流露出亲切自豪之感。

“‘大红袍’真的那么神吗?”香港作家彦先生问。

“可惜‘大红袍’每年仅产一斤左右,无法让大家领教……不过,一会儿请大家尝尝仅次于‘大红袍’的‘肉桂’,‘大红袍’的滋味也可以略窥一斑了。”

刘厂长抱歉地这么说,我们似乎并不感到遗憾。因为众口烁金之物仿佛都难免有些名不副实,就凭“大红袍”那副寒碜样,能“神”到哪儿?一会儿工夫,水开了。投一撮茶于盏中,注满水,上好盖。片刻,刚一揭盖,不料满屋弥漫着一股芬芳的香味。我们傻端着杯子,连声夸香,却不知如何赏香。你看刘厂长是怎么赏香的:他取杯盖底沾刮些茶水,四下一涮,泼掉,这才将杯盖放在鼻前。我们模仿刘厂长的做法,甭提怎样一股芬芳沁入腑腔。看来刘厂长是位品茶的行家,你看他品茶时的那副模样,眯着眼,然后,轻呷口茶在嘴口一漱,吐掉,随后再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我们模仿着刘厂长,茶初入口,稍觉有些苦涩,刚将漱口茶水吐出,便觉一阵甘洌之气缓缓袭来,再一呼吸,倍觉口舌鼻腔都是香味。

几盏茶后,我们以为该告辞了,谁料精彩的节目还在后头。刘厂长引我们走进邻室,这似乎是专为品茶而设置的一间屋子,四周排满架子,架上尽是装满各种茶叶的锡盒铁罐,一张镶嵌着白瓷砖的长桌当间而立,上面依次摆着三只茶盅。我们这才明白,真正的品茶现在才开始。

四盅茶都是武夷岩茶,同时武夷岩茶又依次分为奇种、水仙、肉桂三个品种。经刘厂长开导和反复品尝,已略能辨出不同味道。武夷岩茶初入口时虽都觉苦涩,但亦有清浊之分,浓淡之别。奇种的苦涩较清淡、柔和,随之而来的甘甜也较清淡。水仙的却很浓烈,而后亦倍觉甘洌爽口,肉桂介乎两者之间,似乎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

这是味,再说香。奇种略带草香,水仙香味馥郁,肉桂则清芬缠绵。奇种的草香,不是仲夏原野上那种浓郁的草香,而是暮秋草籽硕结,香中隐杂着一股淡淡的艾蒿香味。水仙浓烈馥郁的香味里,总感到透出一股茉莉般扑鼻的芬芳。相比之下,肉桂则显得清幽极了,这清芬的香味让人难以捉摸,有时你觉得它清淡,淡若兰花样的幽香;有时又觉得它浓郁,浓似一掬盛开的玉兰。总之,这香味似乎有生命,能随着品茶时的心情而变化。我蓦然感到,肉桂尚且如此,肉桂之上的“大红袍”该是可以想象的了。

“怎么样?”刘厂长笑眯眯地问我们,那颇为认真的神态似乎非让我们说出个所以然不可。

这个问题提得简单,回答却很难。多亏诗人的想象力是丰富的。你瞧,彦先生品了口奇种,眯眼默想了一下,说:“这是一位温柔多情的日本姑娘。”大家都笑了,连刘厂长也笑得那么开怀,无疑大家接受了这个近乎于怪诞、但是新奇的比喻。于是,香港诗人黄先生高举起装着水仙的那只茶盅说:“那么,这就是一位蒙古姑娘了!”嘿,把先苦涩后甘爽的感觉,转换成一位热情奔放的草原姑娘的形象,诗人的比喻和想象可谓奇妙!忽然,我觉得大家正瞅着我,天哪,我怎么还端着那盏肉桂呢!这等于接过一道难题。“肉桂”该是哪国姑娘,它似乎应是仙界姑娘。因为它妙不可言,既感奇妙,却又不可言状,那似乎只有仙界可觅。

我说出这个想法,惹得满堂发笑。不料,刘厂长却笑呵呵地说:

“错了,错了,‘肉桂’还是人间姑娘,‘大红袍’才是天上的仙女呢!”

一时间,我们大有面面相觑之势。是啊,当初我们怎么那样轻看了“大红袍”呢?茶能清心,茶能明目,不消说茶有多少种医疗上的妙用。还不曾离开茶厂,我们已领获了一个近乎医效的收益,便是万万不可——以貌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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