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二十多年前曾写道:“世事蒸腾成腐草,文章寂寞对江山”。我虽然一向无意著述,也没有文字上的功名心,但当时确实还只对事功看得很淡,对立言仍心怀敬意。那时我还在上大学,被一同学评为“思想复杂,胸无大志,不拘小节,好近女孩”。八十年代中期,留学生尚属珍品,同学们风华正茂,多以精英自许,而我的志向只是毕业后回国教书而已。我一直觉得自己挺适合教书:口才尚可,耐心极好,善于倾听。而且我自认为对比自己年轻的人有自然的关爱,其根据是我八岁时就照看过一个两岁男孩,十二岁时又对一个六岁的大眼睛男孩很好,给了他许多珍藏的烟盒。
当我写这首七律时,已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秋天,我也已来美十年。人生轨迹不可预期,所以我也就没有教书。长期远离故国使人在回望百年当代史,追溯上下五千年时多了一份观照,少了几分期待。以观照之心审视,才明白文字不只可能是寂寞的,而且往往和纷纭人事一道归于寂灭。其实这也是很自然的事,就如同文化的兴衰与气数。
纪末感怀(1999年)
清時或道似貞元
拳變狼煙忽百年
黃鶴樓空空一水
金陵風雨雨千帆
文章寂滅前賢遠
龍虎翻云萬骨湮
紫禁宮深暮色里
長歌獨上樂遊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