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马鲁斯(Hermann Samuel Reimarus, 1694-1768)是汉堡的中东语言教授、神学家、自然神论者,德国启蒙运动的先驱之一,汉堡科学家沙龙的领衔人物。除了促进汉堡的学术研究,他还发表了一系列神学和哲学著作,因此被聘为哥廷根大学东方学教授,并成为彼得堡科学院院士。奠定他在思想史上地位的是属于一个整体的两部著作:《自然宗教最崇高的真理》(Die vornehmsten Wahrheiten der natürlichen Religion, 1754年) 和《上帝理性崇拜者的护教书》(Apologie für die vernünftigen Verehrer Gottes)。前者包括18世纪传统哲学称之为 metaphysica spezialis 的形而上学的主要论题,出版后引起很大反响,但是作为他的主要著作的后一部著作,他却至死没敢发表,原因很简单:他的宗教和启示批判最终导致了对基督教这个神启宗教的根本否定。
《护教书》的绝大部分内容是对圣经旧约和新约的批判。他拒绝认为旧约具有神启的性质,理由是:第一、接受神启的那些人,不论是长老、士师,还是国王、祭司和先知,既不是使人得福的上帝启示的信使,甚至也不是传播真正宗教的工具,因为他们的出发点是统治欲和占有欲,他们不关心世间制度的合理,也不关心如何说服男女老少,而是亲自或唆使他人去做从道德上看恶劣、从自然宗教的角度看残暴的事情;第二、旧约的神迹,尤其是过红海的神迹自相矛盾,任何理性思考的人都会认为这些描述不可能是事实;第三,旧约没有任何使人得福的启示,其说教不论从道德还是从神学角度看都不合格,尤其是缺乏宗教所必需的一个核心部分,就是灵魂不死。
而对新约的批判更使莱马鲁斯成为从根本上动摇教会传统的耶稣形象的第一人。从启蒙哲学对宗教的批评立场出发,他拒绝当时从新约的角度看旧约的解经手法,指出教会宣称是对耶稣的预表的旧约段落,根本与耶稣无关或只有经过极度歪曲之后才会与耶稣发生关联。在新约批判上,他的入手点是严格区分耶稣自己的说法和使徒的宣称。在莱马鲁斯看来,耶稣所宣扬的是一个“自然、理性而实用的宗教”,而使徒们所宣传的却是一个超自然宗教。耶稣作为一个政治改革者必须从当时的犹太文化的角度出发才能被理解:他宣告上帝的天国马上就要到来,号召犹太人回归上帝,在世间建立救世主的国,最终因为日渐狂热而失败并被处死。耶稣的复活以及其后的基督教对莱马鲁斯来说完全是使徒们的骗局:他们把一个失败了的世间先知神化成了从天国降临的救世主,盗窃了他的尸体(参阅马太福音28:11–15),在尸体腐烂后捏造了耶稣复活并将很快重新到来的神话。这一骗局的追随者就成了后世的教会。
莱马鲁斯对《护教书》在那个时代的严重性认识很明确,所以一直没有出版这部著作,而只是给最密切的朋友私下传看。尽管如此,这部著作在他的那个时代还是发生了很大的影响,这要归功于德国启蒙运动的旗手之一莱辛。
莱辛从 1770 年起任 Wolfenbüttel 公爵图书馆馆长,并主持杂志《Wolfenbüttel 公爵图书馆历史与文学宝藏》的出版。从1774到78年,他在杂志上以《匿名残书》为题分期发表了《护教书》的七个片断。为了使莱马鲁斯的后人免受牵连,莱辛千方百计地隐瞒真实作者的名字。尽管莱辛只是部分同意这些片断的内容,而且自己也撰写了一篇批判性文章,反对者还是认为莱辛要为这些片段的内容负责,他最激烈的对手是汉堡的主牧师 Johann Melchior Goeze。1778年,莱辛被取消免受新闻检查的自由,并被禁止发表宗教问题的文章,他的著名诗作《智者纳坦》就是为继续宗教讨论而作。
当时的论争主要集中在以下几点:
莱马鲁斯/莱辛最激烈的反对者戈泽为了维护信仰,为新约历史事件的意义及其真实性辩护。他认为,如果新约的核心内容被否认,基督教信仰就失去了立足的根基。莱辛则认为,建立在理性基础上的信仰高于以历史偶发事件为基础的信仰。戈泽反过来声称,信仰的真理不一定必须是理性真理,并多次指责莱辛已经背离基督教信仰(乡下人注:能把“背离基督教信仰”作为指控提出来,可以想见启蒙先辈当时的处境多么困难。)
《匿名残书》所引发的所谓“残书论争”,是基督教对启蒙运动所开启的新时代的最后一次大型抗争,离弃教条主义并转而注重伦理道德成了启蒙运动明显的特征。虽然莱马鲁斯生前没敢发表他的主要著作,虽然莱辛被禁止发表宗教文章,但是,《护教书》及随后的论争,终于使得用理性和历史研究的方法批评性地研究考察圣经成为可能,终于使耶稣生平研究冲破了教会的控制。莱马鲁斯在《护教书》中提出的基督教骗局论虽然很快受到反驳,但是他提出的把耶稣与其使徒和早期基督教区别看待的分析方法至今依然有效,而且在教会控制的神学研究中也成了不可避免研究方法。史怀泽在他的耶稣生平研究史中虽然称莱马鲁斯的《护教书》是仇恨之作(乡下人感慨:唉,就连史怀泽这样大家也逃不脱基督教低级的黑白二分法!),却不得不承认,《护教书》是耶稣生平研究中最成功的著作之一。
莱马鲁斯的《上帝理性崇拜者的护教书》直到1972年才出版完整本。
参考文献:
莱姆鲁斯/莱辛:匿名残书 "Fragmente eines Ungenannten"
http://www.bautz.de/bbkl/r/reimarus_h_s.shtml 德文教会百科全书
德文wikipedia:http://de.wikipedia.org/wiki/Fragmentenstre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