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用兵真如神”(十二)4)后事
(2009-06-23 19:00:11)
下一个
中央率红一、三军私逃后,右路军剩余部分再过草地南下,与左路军会合。四方面军此后干了些什么事,官方除了辱骂外,基本不曾介绍过。这么做对四方面军广大指战员极不公正。下文所说是从张国焘与徐向前的回忆整理出来的。
A、“另立中央”
四方面南下到了卓克基镇(据徐向前说是在脚木足乡,卓克基镇与脚木足乡都在马尔康县,相距约30公里),张国焘在该地召集了高干会议。据徐向前说,出席会议的有朱德、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刘伯承、王树声、周纯全、李卓然、罗炳辉、余天云等军以上干部,大约四、五十人。据张国焘说则是“各军政首脑同志约三千人”,这数字似乎太高了。看来还是向前同志说的可靠,顶多也就百把人。
据徐向前回忆:
“会议由张国焘主持。他的发言,蛊惑人心,欺骗性很大。大意是:中央没有粉碎敌人的第五次“围剿”,实行战略退却,是‘政治路线的错误’,而不单是军事路线问题。一、四方面军的会合,终止了这种退却,但中央拒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反而无端指责四方面军。南下是终止退却的战略反攻,是进攻路线,而中央领导人被敌人的飞机、大炮‘吓破了胆’,对革命前途‘丧失信心’,继续其北上的‘右倾逃跑主义路线’,直至发展到‘私自率一、三军团秘密出走’,这是‘分裂红军的最大罪恶行为’。他攻击中央领导人是什么‘吹牛皮的大家’,‘“左”倾空谈主义’,还说他们有篮球打、有馆子进、有捷报看、有香烟抽、有人伺候才来参加革命;一旦革命困难,就要‘悲观’、‘逃跑’等等。他宣布中央已经‘威信扫地’,‘失去领导全党的资格’,提倡仿效列宁和第二国际决裂的办法,组成新的‘临时中央’,要大家表态。”(徐向前回忆录,电子版)
国焘同志这些指责,除了私率一、三军出逃、分裂红军这条外,也就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在延安整风中的指责:中央犯了政治路线错误,导致五次反围剿失败,并不光是军事路线问题。毛后来对中央领导人的辱骂比国焘更胜百倍,他写了几篇极恶毒粗鄙的讽刺杂文,死前还找出来反复阅读,爱不忍释。和那比起来, “吹牛皮大家”、“左倾空谈主义”等等只能算是小儿科。
中央外逃苏联倒不能简单视为逃跑主义。毛泽东坚定地认为,反围剿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国民党飞机大炮厉害,而红军没有重武器打破敌人的碉堡政策。不去苏联搬兵,也弄点飞机大炮来,就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打倒蒋介石”也就是一句空话。这话他在中央会议上多次说过,如今已是公众知识,连官方“长征纪念馆” 对榜罗镇会议的介绍,都明白写上了“取得国际的技术帮助”,有力批驳了“北上抗日”的天方夜谭。我认为,外逃是现实主义,不能算逃跑主义。的确,正如李德指出的,毛的“诱敌深入”在五次围剿中根本不起作用,盖国军不管红军如何引诱就是不深入,只顾修碉堡,步步推进,缓慢绞杀共军,而缺乏重武器的红军拿碉堡一筹莫展。当时李德就曾问毛泽东,无法诱敌深入该怎么办?毛还不是什么都答不上来。
当然,国焘坚持留下来斗争,似乎也有资格指责外逃者为逃跑主义。不过他之所谓坚持斗争,无非是钻进大山去罢了。这可能是斯大林给他的启示。斯大林曾对他说,连像刘存厚那种老军阀,都能占个地方当土皇帝,红军为何不行?或许就是为此,国焘才对藏边如此感兴趣吧?这其实是裘千仞的法子:打不过老顽童周伯通,那就远远地逃到西北苦寒之地去,难道你还会追到那些不毛之地来?
向前同志说,国焘提出另立“中央”后,大家没有思想准备,会议冷了场。国焘于是请“一方面军的一位军的干部发言。这位同志长征途中,一直对中央领导有意见,列举了一些具体事例,讲得很激动。四方面军的同志闻所未闻,不禁为之哗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责备和埋怨中央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这与老张的证词一致。老张说,五军团和九军团出席会议的同志“纷纷指责毛泽东等行为不当,说他们同属一方面军,以往有重要军事活动,都事先得到通知,这次毛却私率13军团北上,不曾通知他们,“发言的人对这一点,一致表示愤慨。有的坦率指出作为中央的领导者,不应有这种破坏党纪军纪的行动”(《我的回忆》,第三册,272页)。
不过他没提到某军长忆苦思甜,扭转了会议气氛,对另立中央作出关键贡献的事。这人是谁?会师后建制缩小,五军团和九军团改称五军和32军(国焘误记成12军),编在右路军中。军长分别为董振堂与罗炳辉。老徐这儿说的“一位军的干部”多半是董振堂。
红五军团前身是国军第26路军,董振堂与季振同都是该军旅长。1931年12月14日,季振同与赵博生、董振堂、黄中岳等一起,发动宁都起义,率 1.7万官兵加入红军,被改编为红五军团,下辖三个军,季振同为军团总指挥,董振堂为副总指挥兼13军军长,黄中岳为15军军长。
我党对这支队伍极度猜忌提防,不久就将该军团与一、三军团混编,将五军团的14军编入三军团,15军编入一军团,只留下董振堂的13军。此乃老蒋收编杂牌部队的绝招,季振同等人如何不知?他们原来满以为可以大展宏图干一番事业,没成想我党根本不信任他们。季振同提出的人事任命都被否决了,还备受揶揄,于是便跟黄中岳等人发牢骚,却被人汇报上去。于是我党抓住冯玉祥派人招降一事作文章,将他软禁起来,其实那事是他主动检举的。
到此地步,老季还以为当革命军人就如同当军阀一般,不行就下台“出国考察”——漫说倒蒋的李宗仁白崇禧等人,就连杨虎城劫持蒋介石后也能“出国考察”。于是他便请求出国。我党将计就计,决定对他实行秘密逮捕。季蒙在鼓里,取道厦门出国,走到半路就被抓起来。1932年8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最高法庭判处季振同、黄中岳等9人死刑,后经中央政府执行委员会决议,减刑免死。红军长征前夕,周恩来下令将季、黄等人秘密处决。
不难想象老董的感想如何。他虽侥幸免了一死,毕竟深知自己入了另册。红五军团乃是后娘养的,专当最危险的后卫。李德不知其中奥妙,曾在《中国纪事》中说,不知什么原因,五军团被认为最善于打掩护战,尽管他们其他战也打得很好。强渡湘江时,该军团为全军后卫,伤亡过半,34师与敌激战4天5夜,自师长以下5000人全部阵亡。在渡过金沙江时,五军团又是后卫,守在江边9天9夜,打退敌军的三次进攻。
当然,这是不是向前同志说的“四方面军的同志闻所未闻,不禁为之哗然”的“具体事例”,后人无从得知。可以肯定的只是:第一,该同志实在是苦大仇深,很可能声泪俱下(“很激动”)。第二,他说的那些事实在太烂,四方面军从未有过,哪怕他们经历过著名的“白雀园肃反”,却也“不禁为之哗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责备和埋怨中央的气氛,达到了高潮”,比忆苦会还悲愤。
从罗炳辉乃至九军团的遭遇来看,他不大可能是这忆苦会主角。这从国焘的回忆中也可得到提示:
“我还访问了董振堂罗炳辉等原一方面军的将领,征询他们对军事问题党内问题的意见,这些努力多少收到了扫除隔阂的效果,例如董振堂就郑重表示,过去中央老把他当作投降过来的将领,似乎不把他当‘自己人’,今后既能够一视同仁,他也敢于负起责任指挥作战了。”(同上,278页)。
后来四方面军与二方面军会合后,因为后者兵力实在太单薄(仅五千人),国焘还把32军(即原九军团)拨给他们,但5军一直留在四方面军旗下,可见他对董振堂倚重之深。或许就是因为董感激这种信任,后来5军在宁夏战役中渡过黄河,与大军隔断,被国军包围在甘肃高台县,自董以下全军3千多人悉数战死,董的首级还被割下来挂在城门上示众。这慷慨壮烈倒有点像张自忠以死明志一般,而如此壮烈牺牲的革命烈士,却很奇怪地未被官方大肆表彰,以致有人在网上问:“董振堂为什么很少出现在影视中?当年五军团为长征立下汗马功劳,为什么在《长征》里面没有看到?”我想就是因为他当年忆苦思甜弄错了对象吧。
从徐帅的记述中可以看出,忆苦会一开,会议气氛便达到了高潮,群情愤激,一致谴责中央,那么,老张所说的与会多数人表示不愿再承认那个失去信用的中央,通过决议成立临时中央,选他为书记,待时机适宜时再召集党代会选举正式中央等语,自然也就不是捏造。而且,从徐的表白 “我在会上没有发言,也没有举手表决”还可以看出,这另立临时中央的决议,是在会上经举手表决通过的。老张就算是篡党,毕竟还是按党内民主规矩篡的,比那非法私相授受的上海“临时中央”合法得多,自然也就比从后者脱胎而来的正式中央合法。
据官方宣传,我党高干以及红军广大指战员,对张国焘非法另立中央进行了坚强斗争,伟大领袖据说还盛赞朱德“临大节而不屈”,许多宣传更是渲染朱德如何冒着生命危险与张国焘作斗争。
从徐帅回忆录里看不出这些说法有何证据。他说,朱德发言心平气和,说大敌当前,要讲团结,要他去反毛,他做不到,大家要冷静,要找出解决办法来。而刘伯承则“讲了一通革命形势相当困难的话,弦外之音是要讲团结,不能搞分裂”,那就是说,他连要大家团结的话都没说。讲困难是否有“弦外之音”,完全是见仁见智。至于徐说张因此怀恨在心,不久就免去刘的参谋长,调他任红军大学校长云云,我看就是牵强附会了。林彪同志也曾担任过该职,莫非那也是毛对他的惩办?
其实在那种悲情气氛下,个人很难力排众议,所以朱德说他不能反毛云云,只怕是徐为他追加的。刘伯承是何态度张未曾提及,但国焘转述的朱德语录的主旨,与向前说的其实一致。张说,朱德显得神情懊丧,对已发生的事认为不应该有,表示惋惜,着重表示:“事已至此,同志们不会承认原有的中央了,但希望留下将来转圜的余地。”
第一句话未必可信,关键在于后面那句话。不仅张国焘自己说他深以为然,所以未把事情做绝,留下转圜余地,而且徐向前转述的朱德说“大家要冷静,要找出解决办法来”,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综合来看,朱德很可能扮演和事老:一方面,董振堂的忆苦是事实,他无法批驳;毛泽东等人瞒着前指、率一、三军私逃也是事实,他也无法批驳,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愿红军分为两个。因此他只能说:同志们的心情我理解,中央这些事做得确实不对,但我希望大家还是冷静考虑,不要做得太绝,留下将来转圜的余地。毕竟红军如果就此分裂了,真正高兴的还是蒋介石。
实际上,徐向前可以点出来的“与张国焘作斗争”的人物,除了刘伯承之外只有红五军团参谋长陈伯钧。就连陈是怎么个斗争法,他也没有举出具体言行来。除此之外他便谁都举不出来了,可见一方面军广大指战员是如何跟张国焘“斗争”的。至于官方宣传所谓二方面军与四方面军会合后,贺龙、任弼时等人与张作斗争,迫使张同意北上等等就更是扯淡。徐帅说得明明白白:二方面军来前,他们业已同意北上,反而是张浩改了主意,要他们南下,要二、六军团(即后来的二方面军)在云贵创建根据地,坚决不同意他们与之会合,还是朱德坚持要策应二、六军团并与之共同北上,四方面军才在甘孜呆了下来,直到与二、六军团会合,哪来什么二方面军强迫张国焘北上的神话?论策应救援兄弟部队,三个方面军里谁也比不上四方面军。如果听中央的话,二、六军团只怕要在云贵全军覆没了。
从现有证据来看,张国焘不是一意孤行的独裁者,重大决定都是通过会议作出的。建立临时中央既未受到强烈反对,原属一方面军的5军与32军也未受到整肃,就连我党都给不出受迫害人员名单来。徐向前自称曾在与张谈话时明确反对另立中央,还不是照样受张信任。而且,他的回忆录提示,朱德一直是名副其实的红军总司令,重大决策都参与制定,享有的权力只怕是他一生最实在的,与他在井冈山的痛苦经验完全是两回事。
这就是张国焘的软穴所在。俚语说:“没有那个肚,别喝那碗醋。”若没与中央彻底决裂的勇气,还要留转圜余地,那就趁早别干那种事。既然干了,那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意孤行干到底,哪能欲奸又忍,想吃又怕烫?
这一点连徐向前都看透了,他说,张国焘办起事来,忽左忽右,前脚迈出一步,后脚说不定就打哆嗦,“他深怕公开打出另立‘中央’的旗号后,一旦被斯大林和共产国际否决,局面将不堪收拾。特别是王明、博古等人,都是共产国际的‘宠儿’,斯大林决不会轻易否定他们。张国焘对此颇有顾虑,要给自己留条退路,便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 因此,“张国焘虽挂起了分裂党的伪中央招牌,但一直不敢对外公开宣布,也没有中断同党中央的电台联系”,“心里老是打鼓,不敢走得更远” 。
这和张的表白一致。他说,临时中央曾电告毛泽东,他们虽不接受原有中央命令,但军事行动仍互相配合。总司令部根据临时中央决定指挥全军。“我们不愿老在内争问题上纠缠,因而并没有强化临时中央的组织和作用。它的存在似只是一个名义,它没有机构,没有选举新的中央委员,也没有对旧的中央委员有所制裁。这样做,自然是顾到朱德所说留下转圜余地的意见。而且,我们觉得不承认原有的中央和建立临时中央,只是辨别是非、申张正义的行为,并不是存心分裂,也避免个人权力之争。”(《我的回忆》,第三册,273、276页)
因此,国焘另立中央其实是气急之下的泄愤之举,完全是意气用事。气过之后,他当然也知道,到底哪家中央合法,不在于是否符合党章,也不在于政治路线是否正确,而是由斯大林说了算。如徐向前观察到的,他知道洋房子们是斯大林的宠儿,因此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不敢彻底得罪,总是指望将来与他们“相逢一笑泯恩仇”。这哪像共产党人?倒更像温情脉脉的军阀们了。
毛泽东的党性就比钢还硬,比铁还强。他虽然没有见过斯大林,但大概早从自身经验中得知,斯大林是个精明的实用主义者。只要你干出点名堂来,即使得罪了洋房子们也没关系。当年洋房子们要把毛打下去,老斯却独具慧眼,屡次制止他们,还把毛提成了中共 “久经考验的政治领袖”、 “中国人民的领袖”(张戎、哈利代:《毛泽东:鲜为人知的故事》,杨奎松:《毛泽东与莫斯科的恩恩怨怨》)。
所以,老张若对毛有点起码认识,就会知道转圜是根本不可能的。如立果同志后来所说的那样,毛是“一旦得罪人就要得罪到底”。只要他认为你对他构成威胁,哪怕是你跪在他面前苦苦求饶也没用。毛从率军私逃那时起,就再不会与张和解了,无论他是否另立中央都这样。老张见不及此,倒也无足深责,盖他虽然很早就认识了润之,但并不曾在一起共事过。但他若有老毛三分的泼皮狠劲和狡猾,就该看出,有如指望日后“转圜”,还不如轰轰烈烈干出点名堂来。是这,而不是与毛和洋房子们的关系如何,才是让斯大林让他的临时中央转正的唯一正道。似他那样没有杀伐决断,就连老部下徐某人都看不上,岂还有问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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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芦妙笔,将这一段中共革命史如演电影般呈现在读者眼前,精彩! -- johnsum - (0 Byte) 2009-6-24 周三, 上午9:57 (1 read)
* 人成功的三大要点张国焘都缺乏。而毛泽东的最大特点是"本能" -- 黄豆 - (542 Byte) 2009-6-24 周三, 上午6:32 (26 reads)
* 国焘尚如此,我等何足论。就深感慨《滚滚红尘》的台词:只愿岁月静好,安心做个庸人…… -- 汉城王 - (0 Byte) 2009-6-23 周二, 下午7:50 (6 reads)
* 应该是“十二”。 -- 沧浪之水 - (0 Byte) 2009-6-23 周二, 下午5:35 (8 reads)
o 谢谢,老成废物了,随便打什么话都是错的,唉 -- 芦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