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笛：再谈工农的所谓“社会地位”

芦笛 ( )


刚才在楼下看见芒种和消极两位网友对我那《关于“领导阶级”的神话》的议论，我看两位似乎都没看明白那文章主旨，消极更说我“为吵架而吵架”，什么Ｐ话？我能为争个输赢违背良知胡说一气么？ ( )

首先要指正芒种的是，所谓“工农兵学商”，指的是行业而不是身份。那“商”不是商人的意思，而是“商业”，也就是如今的第三产业。至少在毛时代是按这个意义使用的。毛的著名语录中就曾指出人民公社的优点是政社合一，工农兵学商并举，请问公社哪来的商人？毛式社会主义社会中哪有商人？ ( )

另外，我并没有说农民地位高，我那意思是，不能用政治安全系数来鉴定社会地位。工人的政治安全系数和人身安全系数都不如农民，这当然是事实。农民自己就说：“手捏锄头把，犯法也不大”，农民判刑的很少，送劳教就更没听说过，但这不过是因为农村有可能比监狱还糟糕，起码监狱能吃饱不是？所以，城市人民相对于农村最大的优点就是有免于饥饿的自由，这可比什么“社会地位”都来得实际。此外，农民劳动强度很大，收入又非常微薄，毫无城市人民可以享受的福利待遇，文教卫生享受和其他生活便利，这也是考虑“社会地位”时非常关键的因素。 ( )

那么，到底什么是“社会地位”？这玩意还真难准确界定。政治、经济、社会心理因素大概都有。在毛时代，政治因素包括参与“领导”（＝抓革命＝整人）的机会的大小，经济则是有无有保障的恒定的收入以及数量，劳动力的支付程度，等等。社会心理则是全民的错觉特别是自我感觉如何。 ( )

这最后一条其实很重要，例如工厂本是城市社会最底层，但毛反复告诉大家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是全心全意依靠的力量，于是大家也就以为真是那么回事了。这虽然是虚幻的，但在那种愚昧国家其实很重要。农民社会地位低，其实也和全社会长期的歧视心理分不开。 ( )

这说明中国社会其实是个原始的等级社会而不是现代的阶级社会（请大家去学习马克思有关教导，我觉得他说得很对。他认为欧洲从等级社会进步到阶级社会是一大进步）。因此，农民就算发了财，也跟欧洲封建时期的新兴资产阶级被贵族看不起一样，被全社会歧视。 ( )

综合上述各条因素来全面评估，毛共社会乃是中国历史上最森严最繁苛的等级社会，可以粗分为“人民”和“阶级敌人”两大等级（当然有各种过渡状态，这儿只是粗分）。在“人民队伍”中可分为“出身好”和“出身不好”两大等级（同样有各种过渡状态）。根据地域则可分“城市居民”和“农村居民”两大等级。再把这些分类标准结合使用，便可得出“城市人民／城市阶级敌人”而“城市人民”内部又可以分为“出身好者／出身不好”两类，农村也以此类推。 ( )

这些等级中，“阶级敌人”被开除了人籍，类似纳粹第三帝国中的犹太人，乃是全社会合力疯狂迫害的对象。而城市和农村的关系相当于帝国主义的母国与殖民地关系。所以，同是人民，农村人民要比城市人民低贱，甚至还低于城市的准阶级敌人资本家，而同是阶级敌人，农村的阶级敌人要比城市的更倒霉得多。 ( )

这是根据地域来作分类。所谓地域，最主要的是城乡。乡村是城市的殖民地和掠夺对象。毛共这手是跟苏联学的，正因为是无情压榨对象，所以农民才没有人身自由，否则都跑到城里去逃避剥削了。 ( )

但同样是城或同样是乡又有区别，毛共把城市划为不同等级，因此就连不同级别城市的公民之间都有贵贱不同，例如上海人就要比大西南或大西北的地属市的居民高贵得多，同样也不许流动打破差别，这些都是毛共人为制造的，“解放”前并不如此。 ( )

乡村也是这样，大城市周围的乡村要比边远山区的乡村富裕的多。所以，如果不在同一地域，还真不好比较，因为基准不是一个。总而言之，毛共社会乃是中国历史上最不公平、等级最森严、最繁苛复杂、而且最无希望打破的最反动的社会，跟太平天国没什么区别，都是痞子造反的结果。 ( )

再加上经济收入因素，等级就更复杂了。例如臭老九虽然政治安全系数低于工人，但收入（经济地位）比小工人高，体力支付少，传统社会心理评价（心理地位）高，毛虽然竭力贬低他们，仍无法彻底破除，所以实际“综合社会地位”并不低，找对象一般没有困难（这可是判断“社会地位”的一个简易指征）。类似地，资本家虽然政治安全系数在人民中最低，随时可以向“阶级敌人”那端漂移，但经济地位一般比工人和其他行业的普通工作人员高，虽然子女没有前途，但“综合社会地位”比农村贫下中农强到不可胜计。我宁愿在小城市作黑崽子，也不愿意去富裕农村作老贫农后代。 ( )

所以，要列出那个无比错综复杂的等级社会的尊卑次序来，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我的体会是，如果忽略奴隶主和非人的“阶级敌人”这社会两极，只看“人民”，则同等地域同等出身的“人民”的“政治地位”（亦即获得专业整人的机会）大致相同（１９６９－１９７１期间派出极小比例的工宣队的非常时期不计），与职业并没有什么相干。城市里相同出身者无论是从事工业也好，商业也好，“政治地位”并无实质差别。经济收入也基本平等。但考虑到体力的支付以及人身安全等因素，在工厂工作远不如从事第三产业。工人强过其他行业的唯一一点只在于毛制造出来的全社会心理错觉。这是否起作用，要看本人的感受，对我本人毫无作用。我早在毛时代就看穿那无耻廉价戏法了。 ( )

有趣的是，这种无耻骗局竟然成了如今工人普遍不满的原因，说明人民是何等愚昧。你只要反复告诉他们是真正的英雄，是“领导阶级”，是党的依靠对象，他们就会真的买帐，从来不会想想那“人民政府”是否真把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从来就想不到现在的政府其实更比毛共拿他们当回事。 ( )

例如那矿难吧，谁听说过毛时代有这种事？谁敢报导这种事？全国人民多至８亿，竟然也就没谁去想想，把“先生产，后生活”、“先治坡，后治窝”、“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 “发扬大庆干打垒（用干土坯搭建原始住宅）精神”的口号当成国策，十几年不加工资，二十年不盖住房，永远号召人民“无私奉献”的“人民政府”，到底是真把他们当成“国家主人翁”看待，还是当成会说话的工具，无情地敲骨吸髓。 ( )

老实说，现在的政府更拿他们当回事，因为有所忌惮，不敢再像毛共那样为所欲为，随便怎么胡来都备受人民欢呼，从老金的介绍里都能看出这点来：现代中国已经形成了个“潜规则”，社会运转就靠这玩意，稳定也靠这玩意，就是这朝野各界的默契导致了民意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尊重，贪污不但成了一种安全恒定的社会收入，而且成了社会运转润滑剂，使得豆腐渣工程逐渐绝迹。或许，这就是咱们配指望的太平盛世吧？Who knows？只要不自己大开膛就好，至于其他，咱们配么？就这副蠢样儿烂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