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This Lontano I|Glen Ackerman
本人
3x Lagavulin 16 Year Old(艾雷岛单一麦芽)|海盐与烟熏气息,尾韵绵长而苦涩|做了好事却不确定是否该后悔
微醺
那家茶餐厅在静安寺久光的负一层,叫龙记。
我常去,灯光永远明亮,空气里混着油和茶的味道。
没有窗,外面的世界被隔绝在另一层的喧嚣里。
那晚已经九点多,店里空了大半。镜面的光反着顶灯,映出我的样子,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还要疲惫。
我一个人。点了例汤、四宝饭。
吃到一半,对面忽然坐下一个人
年轻的女孩,头发有点乱,脸色白得不正常。
她轻轻点头:不好意思,坐这里可以吗?
我愣了几秒,点点头,可以。
她没有点餐,只是低着头,双手攥着一个看上去还不差的手提包。
那包干净、结实,像是从一个体面生活里掉出来的。
我以为她在等人。
可几分钟过去,她还在那儿坐着,眼神像在挣扎着要不要说什么。
筷子碰到碟子发出声,她抬起头,问:你是中国人吗?
我笑笑:是啊。
那句突兀的问题,让空气变得有点僵。
我正要低头,她又轻声说了一句:你那儿有地方住吗?
我以为听错了。
什么?
她低下头,声音更轻:我没有地方睡了。
这一刻,叉烧在喉咙里卡住。
脑子里所有的防卫警铃都响了:骗子、陪睡、陷阱、精神异常
可她的神情奇异地平静,不是那种撒娇或算计的样子。
只是茫然。
我说:不好吧。除了这个,我能帮你什么?
她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能借我两百块钱吗?我想找个地方住。
她的嘴唇白得像没血,指尖有点发抖。
我问: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她没回答,只是直直看着我。
我掏出钱包,抽了四百。
拿去吧,够你住两晚。
她接过钱,放进包里,没有看我一眼,站起来走了。
连一句谢谢也没有。
我坐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细瘦、笔直,像风里的一根针。
我甚至在等她回头,可她没有。
桌上的汤凉了。
我脑子里开始翻涌各种念头:
也许是骗局。
也许她刚在别桌也问过同样的话。
也许我刚才只是被演了一出好戏。
但也有个声音在说:也许她真的没地方睡。
于是我坐着,一边怀疑她,一边希望她没骗我。
原来怜悯和戒备可以在同一个人心里同时存在。
结账时,服务员看了我一眼,说:刚那小姐走得挺急。
我笑笑:嗯。
她是不是你女儿啊?
我摇头。
走出久光的时候,街上的风带着热气。
商场大屏幕里香水广告循环播放,一张微笑的女模特在冷光下反复眨眼。
我忽然觉得,整座城市都像这广告光亮、空洞,永远重复。
地铁口,清洁工在洗地。
水桶里反射出霓虹,我忽然又听见她那句你有地方让我住吗。
那声音像卡在我脑子里的一根刺。
回到家,我打开朋友圈,一个朋友发动态:
刚在商场门口被个女生搭讪,说自己没地方住。骗子太多了。
我盯着那条动态看了很久,心脏一点点往下坠。
照片模糊,
我放大,又放大,最后放弃。
这几天我时常想起那晚。
她的脸色太白,眼神太空,
有时候我会想
她是不是吸毒的?是不是早就习惯这样搭话?
也许是。也许不是。
我永远不会知道。
但有时候我又在想
也许我是在找借口,好让自己不必感到被利用。
这样一想,反而更难受。
那天夜里,我在朋友圈写下:
有些善意,只能临时借给别人,也只能暂时安慰自己。
然后删掉。
因为我终于知道夜色温柔,信任却始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