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My Funny Valentine|Chet Baker
恒|音乐工作室合伙人
2x Lagavulin 16|泥煤强烈,入口燥热、最后收敛成苦涩|边界清晰、情绪深沉的烟熏
2x Hakushu 12|清新,极强的空气感|距离感,及山林的冷意
微醺
那家威士忌吧我去过很多次。
灯永远暗,暗得能把人的表情压到最低;
音乐永远轻,轻得像某个人在你耳边叹气。
周五晚上十点多,吧台只坐着三两个人。
柜子里那些琥珀色的瓶子被光线切成一格格,像是沉默地陈列着别人的故事。
我点了 Lagavulin 16。
想让自己安静一点。
那时我不知道,有些夜晚不是酒在点燃故事,而是故事自己会走过来。
我正低头看冰块慢慢融化,一个人走过来,在我右手边的高脚椅坐下。
他说了句:“你常来?”
语气随意,像酒吧里普通的打招呼。
我点点头,没抬眼。
在这个城市,对陌生人的热情要克制,对冷漠也要礼貌。
他又说:“点泥煤的男人不多见,现在大多数人喝甜的。”
我轻笑:“老习惯。”
“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没有,就是老了。”
我以为对话到这里就会自然结束。
但他没走,也没点酒,只是看了我一会儿,说:“你肩线不错。”
那一瞬间,我有点愣。
不是被夸,而是被“看见”的方式不太一样。
像有人在昏暗的灯光里突然掀开一块布,让你措手不及。
我把杯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说:“谢谢。”
你只能说谢谢,不然显得太紧张或太防备。
他继续说:“你声音也很好听,是那种温柔的低音。”
我没有回答。
男人对男人的夸奖并不罕见,但他眼神太直,让我不知道要把自己放在哪里。
他又往我这边靠了一点。
酒吧的灯打在他侧脸上,削出一条淡淡的线,他看上去很镇定,像练习过很多次。
这更让我不安。
我想换个位置,但那样似乎太明显。
于是我保持着非常正常的姿态喝了一口酒。
他忽然伸手,指尖碰到我的手腕。
只是轻轻一下,可我的心脏像被什么微微拉住。
他说:“你不用装直男。”
我抬起头,看着他。
“我认识很多像你这样的人,一开始都否认。”
我没有生气。
我只是第一次意识到,人被误认成某种他不是的样子时,会涌起多么强烈的不适。
那不是恐惧,也不是反感,
是一种被“套进一个陌生故事”的窒息感。
我轻声说:“我真的不是。”
他说:“你们都这么说。”
语气不重,却像在否决我的存在。
我慢慢收回手:“我有喜欢的人,是女生。”
他看着我,表情一点点变了。
后来他笑了:“好吧。你这种我也遇过。不过——”
他顿了顿,
“拒绝也不需要编理由。”
我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明明是我被误解,可像是我欠他一个解释。
我站起来,准备结账。
他说:“你们这种人最虚伪。”
语气依然不大,却比酒更凉。
离开酒吧时,风吹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刺。
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谁辩解。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习惯不去想。
你以为自己是开明的,是不带偏见的,是可以轻松和不同的人相处的。
直到有人突然越过界线,你才发现:
每个人的心里,都仍有一个最原始的保护区。
可那又怎样?
我知道那晚的不安不是因为他是同性恋,
而是因为他没有把我当成一个“有界线的人”。
只是一个对象,一个想象中的角色。
那是一种被抽空的感觉。
像被别人贴上一个标签,
你越撕,标签越粘。
几天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一个gay朋友。
他听了,只笑了笑,喝了一口酒。
“我知道那种人,”他说,“是很不舒服。”
我问:“是我多心了吗?”
他说:“不。”
然后他顿了一下,
“但你要知道——我们每天都在遇到这种事,只是方向相反。”
我看着他,他继续说:
“我们也一直被误解、被套进去、被当成某种对象。
我们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幻想,也不想被任何人的偏见决定成什么样子。”
他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你那晚感觉到的,是我们这些年一直在承受的。”
我忽然沉默了。
心里那股被冒犯的刺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复杂的悲伤。
原来那晚我以为只有我不安,
其实他也一样。
甚至更甚。
走出酒吧时是凌晨一点半。
街灯照在地上,像一片冷掉的湖。
风吹过来,我忽然明白:
那晚让我害怕的,
不是那个人,
也不是他的靠近。
而是被误解的那一瞬间。
而这个世界上——
最懂这种感觉的,
也许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