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最旧的部分是一座教堂。
不是为了信仰而留下,而是因为它太重,没能倒。
它的钟塔残破,钟面生锈,长满了藤。像一位被世界遗忘的老人,还坐在原地打瞌睡。
我从没接近过它。那太像一个寓言了。
在这个没神、没人、没电的世界里,教堂钟楼还能有什么声音?
但那天,它响了。
只有一声。
铛
像某种骨骼断裂的声音,穿透远方。
我愣住,站在铁轨旁,望向它所在的方向。没有风。没有鸟。天光像纸灰。可钟声就是从那片寂静里钻出来的,如同旧日世界用尽最后的力气,打了一个时间的结。
我跑了起来。
穿过枯水的河床,翻过高架桥的肋骨,鞋踩在瓦砾上,发出脆响。心跳盖过了呼吸,我像一个信徒奔向末日之前的忏悔所,但我不是要祷告。
我只是想知道是谁,或者什么,在回我声音的头顶上敲了一下。
钟塔内部几乎塌光了。楼梯一节一节蜷在砖缝里。
我一手握着残破的栏杆,一手抱着背包,一步一步往上攀爬。风从破碎的玻璃窗钻进来,吹得我耳膜嗡鸣。
到了塔顶,钟仍然在那里。生锈、裂口、挂着尘灰。旁边没有人,没有机器,也没有摇锤。
那声钟响似乎只是它自己发出的叹息。
我坐在钟下,喘了一会儿。然后,拿出笔和纸。
我很久没写字了。那种用手写字的方式。
我不知道我要写什么。但那一刻,我突然不想再写给自己。
亲爱的某人,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我很抱歉你也还活着。
这个世界不是为活人留下的。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个人。如果你不是,那你比我幸运。
如果你是
那我们至少共享一个事实:钟声不是梦。它是真实的。它响过。我听见了。你也许也听见了。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在这个地方,在这一刻,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如果你愿意,请你也写一封信。留在你觉得最响亮的地方。
我会试着去找它。
或者,我们就在钟声之间相遇。
A
我把这封信夹进一个防水袋,用绳子绑在钟的金属扶手上。那一刻我并不觉得它能被谁看到。但我还是绑了。
因为这不是给自己的第一封信。
它不属于我孤独的日记,而是属于某个也许还在的你。
下山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钟。风从塔窗吹过,它没再响。但我知道:
它已经答应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