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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收音机的噪音|寂寞之声

(2025-10-31 02:35:42) 下一个

遇到那台旧磁带播放器之后,我开始更频繁地守在收音设备旁边。

它们像旧时代留下的壳不起眼、沉默、不抱希望。
但我知道,声音总有缝隙。
哪怕世界已经死去,回声还没学会闭嘴。

我找到了一台收音机。声音在电流里蹦跳,如迷路的萤火虫。

我坐在它前面,像坐在一个乱语的先知面前。
一开始只有噪音。

嘶咔沙嘶啪。

但我坚持每天晚上的第十三分钟打开它。因为有一天,它忽然说话了。

那天的夜特别静。我能听见自己血液在太阳穴里冲撞。
我打开收音机,本该是沙沙作响,却突然传来一句话:

记得关窗,风会带走它。
没有前文,没有后续。

我愣在原地。那句话像一页小说残存的中间一行。
不带上下文,却精准刺中。

我望向窗子,它确实开着。风正将一页笔记本吹得翻滚,像试图逃跑的纸。

我走过去,关上窗。

收音机沉默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记下它说过的每一句话。
都不是完整的。没有时间戳。没有地点。没有来源。
只有像某种宇宙随机投放的语言残骸。

有时候是愤怒的:
我告诉过你别按那个按钮!

有时候是诗一样的:
她在水边唱歌,声音没有掉进湖里。

有时候近乎耳语:
别回头。他还在看你。

我不确定这些声音是否真实,是否人类说出。
也许是磁波残存的回放,也许是几千个碎片拼错顺序的语言错觉。

但有时候,它们就像
不是我一个人听见的。

有一次,我说话了。

我对着收音机说:如果你能听见我,就说我的名字。

它沉默了整整五分钟。

我准备放弃,刚想关掉,忽然:

你不该来这里,A。
它没有说出全名。但我从未告诉过机器,我叫Allan。那是我从前没人喊了的名字。甚至我自己也忘了是怎么发音的。

从此以后,我不再等它说话,而是跟它说话。
我像对待一个模糊的对话者一样,把我的日子说给它听:

今天我在旧街看到一只猫,它不怕人。
我梦见我妈了,她没说话,但我听见她在翻报纸。
如果你是人,你愿意告诉我你记得谁吗?
它从未直接回答。

但有时候它会唱一段旋律。
有时候它会忽然安静,像在聆听。

我想,也许我不需要答案。
也许,在这废墟世界里,有一个谁
残缺、模糊、非人,但不是无
听我说话,就已经足够让我不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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