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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回音(续)|寂寞之声

(2025-10-30 11:11:04) 下一个

那天夜里,我去了地铁站。

不是因为哪里特别,而是因为声音总喜欢顺着管道回家。
管道是声音的老家:隧道、风洞、水管、城市腹部的金属动脉。

我走到轨道下面,穿过漆黑的列车通道。脚下传来铁轨的呻吟,像骨头在黑暗中咬着牙。

那是最安静的地方。安静到我能听见自己的耳膜在颤抖。

我靠着墙坐下,闭上眼,开始数自己的心跳。

一百零一、
一百零二、
一百零三

突然,咔哒一声。

一种细碎的机制启动了。我睁开眼,地铁站角落的广告板后,传出老式磁带机开动的声音。

我慢慢走过去,拨开杂物,在一只锈迹斑斑的播放器上,绿色的PLAY灯在闪烁。

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沙哑、断续,但温柔得像从毛衣里拽出的线。

今天是第四百三十六天。
风还是从南边来。
我想今天我说点别的吧。
她停顿了几秒,轻轻咳嗽了一下。

有人听见这段录音吗?你还在吗?
我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我太熟悉的东西:

那不是广播员的声音。不是警告,不是报告。
那是一个说话的人在等回答。

我闭上眼,几乎忘了呼吸。

如果你还在,就念出你记得的最后一首歌,好吗?
她说完这句话后,没有立即停顿,而是,轻声哼起一段旋律。

断断续续的。

不是我预想的求救信号,不是世界末日的最后一句话,

而是

《The Sound of Silence》。

她没有唱出来,只是哼着调。像一个人在黑夜中为自己取暖。音调不准,节奏错落,却带着某种真实的恐惧和温柔。

我站在那里,听着她半个时代以前的声音穿过磁带、穿过空气、穿过我这具活着的身体。

我没有说话。

只是在她停下来的那一刻,我张开嘴,轻轻地、笨拙地,接着哼了下去。

是的。她不会听见。但我听见了。

我给她回应了。

在一个一切都已晚的世界里,
我用我尚存的声音,给她的记忆,一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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