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的祖国
中关村鸟瞰
谈论中关村,有几个地方是一定要讲到的。四不要礼堂,福利楼。大操场,游泳池。这几个地方,凡是在中关村住过几年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四不要礼堂现在叫中关村礼堂。之所以叫它四不要礼堂,是因为它是在大跃进的年代里盖的。据说盖的时候,不要砖头,不要钢筋,不要木头,不要水泥,全部用预制块构件盖成的。前三个不要还可以认同,不要水泥略显牵强。那预制块不要水泥吗?那预制构件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它是水泥的。还有一种说法是不要柱子不要梁。这到也有些道理,因为它确实没有柱子和梁。
后来,这座礼堂到底还是进行了翻修,还是用了钢筋水泥。不过这名字一直沿用了多年。直到近些年,当年那些习惯称它“四不要礼堂”的人都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而中关村的名字也更加响亮,才有更多的人叫它中关村礼堂。
六十年代初,每年夏天,科学院工会都在四不要礼堂里面和外面的空地上举办一些活动。到了晚上,人们在那里唱歌跳舞,打牌下棋,打乒乓球,猜谜,借图书。。。。那时中关村人也没有现在这么多,也不显拥挤。大人可以去跳跳舞,玩玩棋牌,小孩可以去打打乒乓球,或者用学生证作抵押,租几本小人书看看,渡过一个愉快的晚上。
四不要礼堂还是正式售票放电影的地方。到了文革开始,老电影都不让演了,就偶尔放一放内部电影。小孩们这方面消息最灵通。一听说放内部电影,就上那里去挤,想混进去。用假票的,跳窗户的,硬冲硬挤的,各种招数都试过。而把门的大人,又往往都是父母单位里的一些熟人,常常是到最后,网开一面,放几个小家伙进去。我就在那里先后看了日本电影,《啊,海军》,《山本五十六》,《日本海大海战》《虎,虎,虎》,美国电影《蛇》,《比男人更凶残》,墨西哥电影《白玫瑰》。
除了四不要礼堂,各个研究所的礼堂也时不时的放些内部电影。放电影最多的当属化学所礼堂。一来是化学所礼堂比较大,二来他们所管工会的人能量也大,总能搞来一些外国电影和国内的但不让放的电影。我在那里看了许多今天已成绝响的电影。还记得名字的苏联电影有《我了解他》,《海军上尉巴宁》,《斯韦尔德洛夫》,《普通一兵》。国产电影《五更寒》,《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狼牙山五壮士》等等。
看过电影的第二天,是小孩儿们最兴奋的时候。一个个口若悬河的谈着昨天电影里的场面,没看着的则只有在一边干听的份儿。回想起来,北京人的神聊善侃可是由来有自,代代相传啊。
和四不要礼堂一街之隔,有一座灰色的东西向的楼房,今天还矗立在那里,它就是福利楼。它兴建于五十年代,距今已有五十多年了。
福利楼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谁知道,它曾经是筹建科学院时的行政办公楼,而且还不是整座楼,里面一间屋子,就是一个部门的办公室。哪像现在位于三里河的科学院院部那样气派。而中关村派出所,也在这座楼里。几万人的户口本,就那么几个警察,几间屋子就管过来了。可见当时的办事效率有多高。
在有中关村医院之前,科学院只有个医务室,就在福利楼的三楼。后来才在南区的82楼前面,盖了今天的中关村医院。
福利楼顾名思义,是要给科学院的职工谋些福利的。它北面的一楼和二楼是中关村餐厅。里面的豆沙包,松鼠鱼,松针蒸饺令我颇难忘怀。别人大概还各自有自己的最爱。在里面吃饭时也常常可以看见一些有名的科学家,带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那里吃饭。中关村的人对穿不大在意,对胃还是不太愿意委屈。
福利楼的另一头,南面的一楼,是一家西式点心店。凡是吃过那家店做的西式糕点的,大概没有不称赞的。那时能和它的西式糕点有一比的大概只有崇文门那边的益利食品公司。一进到里面,一股奶油的香味扑面而来。它的面包做的又松又香,配上一杯店里的红茶,吃起来,别提多滋润了。还有,它的核桃排,奶油蛋糕也是做得非常棒。文革前,对于食物匮乏的人们来说,偶尔去一次两次,不失为一种调剂。
福利楼对面就是大操场。它最大的用场就是放露天电影。一到放露天电影的时候,人们就拿着马扎,板凳,从各个楼来到大操场,在那里耐心的等到天黑。不愿早来的只好站在后面,甚至站在凳子上。再有的人,干脆站在银幕反面看,只是左右相反而已。一次电影,人多时总能有上千人来看,可谓壮观之极。
文革时,电影放来放去就是样板戏,人们也不大去看了。待到文革结束后,开始重放一些老电影。一天,大操场放映《上甘岭》,当电影里响起郭兰英那久违了的插曲,我的祖国时,银幕上,“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银幕下面,许多人跟着一同唱起,“这是伟大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人们谁不怀念自己生长的地方呢?
大操场,还给我留下了几件记忆深刻的事情。一件事是在大约64年,电子所研制出了高压氙气灯,号称小太阳。为了向中关村的居民展示新的成果,电子所的人在大操场搭了一个几十米高的架子,把小太阳灯架在上面。夜里,整个大操场被照得如同白昼,高灯下亮,人们可以在灯下打扑克,下棋,甚至看书。只是灯下看颜色有点不鲜艳。以后上了大学,才知道高压氙气灯是色表好(就是看上去像日光),而显色性不好(即常言说的,灯下不管色),灯光下,色彩鲜艳的花衣服,往往看不大出来。
大操场的西南角,还有一个灯光球场,它不像大操场那样,比一个足球场还大,灯光球场只是一个篮球场,但四周有看台。球场上方有灯,人们晚上也可以在那里打篮球。还可以利用它四周的看台,在那里开会。66年初夏,文革刚刚开始。有一天晚上,灯光球场里放刘少奇关于文化大革命的讲话录音。那天不知为什么,母亲把我也带进去了。只听录音机里放出刘少奇那浓重的湖南口音。当他讲到那句著名的话,“大家问我文化大革命怎么搞,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时,引起看台上一阵嗡嗡的议论。现在想来,那时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别说一般老百姓,就是国家主席,也是不知大难临头,死之将至啊。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随后没有多久,整个中国,连国带家,全都陷入了十年文革的浩劫之中。
文革中,周总理来过中关村,就在大操场参加过群众大会。我事先也不知道周总理会来,只是那时年少,闲着没事,整天东游西窜,哪里人多往哪里跑,生怕漏下什么热闹没看到。那天远远看着周恩来在露天搭的台上,用他那特有的口音讲着话。讲着半截,他停了下来,到台后面去了一会儿,回来对大家讲,(原话记不得了,大意是)刚才一个电话打到后台找我,我们的红卫兵小将上了从满洲里去莫斯科的国际列车,他们要到车上去造反。我对他们讲这样是不可以的,劝说他们下来,最后他们总算是同意下来了。
文革中的周恩来,实在是太辛苦了。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科学院的这些事,不要说和武汉的,四川的造反派造成的麻烦相比,就是和旁边的北大清华相比,已是轻量级的了,中关村好歹还没有武斗,可周总理还要找机会亲自过问。想到这些,不由得不让人感叹,天若有情天亦老。从周恩来逝世后悼念他,到天安门四五事件时纪念他,反对四人帮,中关村的人一直是站在前沿的。
大操场再往东一点,在物理所旁边,就是那有名的中关村游泳池。人们都知道,那时科学院第一任院长郭沫若用自己的私房钱---从他的稿费里拿出的钱修的,许多中关村的的人在那里参加过义务劳动。那正是毛主席号召到江河湖海,到大风大浪里去游泳的时候。当时连许多大专院校尚且没有游泳池呢。科学院有郭老撑着,真是财大气粗,一下子就修了一个深水池,一个浅水池,都是标准的30米宽,50米长,还特地为小朋友修了一个蘑菇池。之所以叫蘑菇池,是因为在池子中间,修了一个蘑菇形的喷泉,让小朋友们练习游泳,增添一些情趣。
那深水池是要经过测试,获得深水合格证后才能进去游的。考试就是在深水池里连续游200米。游下来,就发一个黄色的塑料证,缝在游泳裤上。这对我们这些人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游泳池每隔一个星期到10天换一次水。刚换完水的游泳池,碧蓝见底,池底的瓷砖看的一清二楚,池边的牌子上写着,今日水温,15C。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有一回,刚刚换过水,几个人坐在池边,谁都怕凉,不愿下去。忽然一个人教板,问谁能一口气从这头潜到那头,50米呀。我那天也是不知哪来那么大勇气,站起来,也不说话,运了半天气,然后一个猛子扎下去,贴着水池子底向前游,眼睛看着池底的瓷砖在眼前一块块的掠过。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渐渐觉得快要憋不住了,忽然在清澈的池水中看见了池壁,咬着牙紧划了几下,终于在手触到池壁的同时,浮出了水面。那天池里几乎没人游,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这一壮举,上岸之后,听见好几个小孩在说,刚才XX楼的那孩子潜了50米。打那以后,我就更相信许多事情往往多坚持一下,成功的机会或许就大些的说法了。也更相信周边环境如果是透明清澈的话,就比较容易看清目标的说法了。
那时的游泳衣裤的概念也与现在的截然不同。那时女的游泳衣都是包得严严实实的,也没人听说过比基尼,谁要是敢弄个比基尼到游泳池里亮一下,非引起围观不可。男孩的游泳裤则是尽量往小里做,仅仅将要害部位包起来,戏称是为了减少阻力和节省布料,那时买条布的游泳裤确实是要布票的。还有就是为了把肚子上的六块肌肉亮出来。不像现在美国,女的游泳衣要多小有多小,男的则人人穿个大裤衩子。
到后来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们也不用上学了。在那血色浪漫和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们上午到北大清华看大字报,后来又看武斗,下午就泡在游泳池里,有时游完了午场回家吃个饭睡个午觉,又来游晚场。晒的后背上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那时也没什么防晒油),一直游到秋天游泳池关门为止。说来,那时整个儿一个胡吃闷睡,没心没肺。连家被造反派抄了,也照样去游泳。那时也不用读书了,偶尔游泳游累了读几本,也是闲书野史,不知是谁从学校图书馆里顺出来的。什么《第三帝国的兴亡》,《福尔摩斯探案集》,《基督山恩仇记》,《茶花女》。就这样,游到69年,过了整整四个夏天后,伟大领袖一挥手,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弄得我们这帮人顿时作鸟兽散。待到几年后回来探亲,故地重游,再回游泳池,满眼望去,已是一个熟人没有,全是下一代的新面孔了。
现在再回去,有时还能路过那里,还可以听到游泳池里人声鼎沸,但我是不会再进去了,留在那里的,是我记忆里的童年和少年。
来到美国后的第一个暑假,想去打工不知道去哪打,有个同学说他认识一个台湾人,在新泽西开了个旅馆。新泽西的法律是旅馆的游泳池要有life guard --救生员,那老板想找一个人当救生员,问我会不会游泳。我一听,这活不错,游泳还不容易。这活坐在游泳池边,一边晒太阳,一边还可以当girl watcher. 于是马上就同意了。坐着灰狗,跑到新泽西,学了两天CPR,三下五除二,就把救生员的执照考了下来。哪知老板马上把执照拿走挂在墙上,他坐在游泳池旁边去当救护,让我去干maid的活。感情就是让我去替他游一下,把执照考下就完了。气得我心里暗骂,爷不伺候你了。找个借口,炒了那台湾老板。当然这是题外话。
待续
不知道你也是中关村的。馄饨侯,我想往的地方。
茶点铺买了点心怀旧,还是当年的味道。我还记得中关村一小两旁,
有两排芙蓉树,很美丽。大操场对面,有个冷饮店,夏天人们散步乘凉,
都会去那儿买那种很酸的酸奶什么的。
无论如何,中关村这块地和这儿的人,给我们这些在中关村长大的留下太多记忆了。真不希望它再变了。
中关村医院怎么着也算是三级甲等医院(最高级别),
另外侯哥在中关村的时候那个农贸市场在
不在? 印象中是84-86左右的事.还有那时后
靠近北大那一边是320和331的终点站,很多
公共汽车停在那里,很壮观.好象87还是88
年左右都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