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歌版,夏天的中关村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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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中关村南区的楼的颜色大都是红色的和黄色的,而北区的楼的颜色,几乎都是灰色的。然而在北区有三座楼,13,14和15号楼却很值得写一写。这三座楼在所有楼当中,是质量和格式最好的。14楼是一字型,13和15楼是L型的。里面都是地板地,有四间或者五间卧室,有热水,洗澡间。这些楼里住过许多科学界泰斗级的人物,大多是一级研究员,一些研究所的首任所长。我知道名字的有,吴有训(物理学家,科学院副院长),钱三强,何泽慧夫妇(物理学家, 钱三强被称为中国的核弹之父),陆元九(航空制导,导弹专家,我们当时听到这名字觉得很好笑,就叫他差一毛七块),武汝扬(科大副校长,自动化所所长),叶渚沛(化学冶金所第一任所长,他的氧气顶吹炼钢法,为我国的炼钢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贝时璋(生物学家),邓叔群(植物学家,邓拓的哥哥,文革中被批斗致死。就因为邓拓是他弟弟,他一定是首当其冲,在劫难逃。红卫兵抄他家时,我曾经跟着进去看过,他静静的躺在床上,任由红卫兵在家里天翻地覆的折腾。其实,他们兄弟两人都是学部委员,哥哥是自然科学的,弟弟是社科院的),李善邦(地质学家),钱学森(导弹,火箭专家,不用介绍大家也知道他),陈世骧(生物学家),汪德昭(声学所所长),熊庆来(数学家,当过华罗庚的老师),张文裕(物理学家),赵九章(中国卫星奠基人),屠善澄(人造地球卫星控制技术专家),王淦昌(核领域泰斗),杨嘉墀(自动化专家),顾准(被称为中国二十世纪思想史中,最有份量的一个人)。。。。每个人都可称为那门学科的掌门人,每个人的贡献和学问,随便到谷歌里查一下,就可以找到一大串。这些人当中,许多都是早期的欧美海归,如果要评论他们对中国科学事业开创性的贡献,恐怕怎么推崇都不过分。
记得唐山地震后,时不时地谣传有余震。人们如同惊弓之鸟,总是考虑是否要到屋外的地震棚里去睡。有一次闹得最邪乎的时候,我问父亲,咱们是不是也去地震棚睡觉?父亲笑着对我说,我刚听别人讲了,那尊大菩萨不动,咱们就不用动。我问那菩萨是谁呀,父亲告诉我,就是15楼的李善邦呀,一级研究员,专门研究地震的,他不慌,你慌什么?再不信,你自己去他们家看看,反正也不远。我当时还真的骑着自行车,跑到15楼。他家就在一楼,从窗户望进去,只见里面一个老头在台灯下伏案看书,于是我踏踏实实的回到家里,和平常一样的闷头大睡了。其实,地震的预报未必和他有直接的关系。
大概这些国宝级的一级研究员太重要了,有段时期,还有一个班的解放军战士驻在北区,为十四号楼站岗,据说那时里面住着钱学森。晚上,可以看到黑幽幽的门洞里,站着个解放军战士。
文革开始后,许多科学家受到冲击,有的家里挤住进了别的人家,厨房厕所也变成了几家公用的了。有的科学家则搬到别的楼里和其他的人家挤在一起。两三家人合用一个厨房,合用一个厕所。直到文革后期,外国人可以来参观访问了,才逐渐有所改善。
最广为流产的是动物学家童第周的故事。文革中他家在27楼和另外一家合住一个单元。后来美籍华人牛满江要来他家访问他,院里临时无奈,想给童第周换房子搬家也来不及,只好让另一家暂时不要回家,把走廊里的蜂窝煤搬走,好歹可以说是自己住一个单元。
童第周是何等老实的知识分子,文革中让他劳改扫厕所,他就把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哪天厕所要是不干净了,人们就会想到是童老没来上班。想必他瞒不过牛满江,牛满江也不会看不出破绽。
后来童第周总算苦尽甜来。文革结束后当上了政协副主席。时常可以看见红旗轿车开在中关村的大马路上来接送他上下班。
再有一座有名的楼,就是位于南区游泳池边上的88楼,人们戏称陈景润故居。当年作家徐迟的一篇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让景润的名字想遍祖国大地,88也随着景润名声鹊起。现在88楼好像还没有拆除。
我每次回家经过这几座楼时,都要驻足凝视良久,斯人已去,楼已易主,心中难免一股“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的感觉。我倒是觉得,14楼应该保留车中关村科学院的纪念馆,许多文学家,政界名人都有故居,为什么这些为国家作出巨大贡献的科学家不应该有个纪念馆呢?
我那记忆里的中关村是安详的,宁静的。不像现在这样喧闹,这样负有盛名。我记忆中的那些科学家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从不张扬,从不去招惹媒体。似乎那时中关村的人,都习惯于默默无闻的工作。就连两弹一星这么大的成果搞出来了,人们还不知道,那些元勋们,有的就住在这三座楼里,就在我们身边。
北区在靠近中关村大马路的边上,是25和26楼。这两座楼是北京大学的家属楼,不知为什么,它们跑进了中关村的地面。那个后来带头和法轮功干仗的院士,就住在26楼,因为他的太太是北大的教师。那时他还没有现在这样有名,也只有两间卧室,也是和许多人家一样,和别人合用厨房厕所。我只记得他们家很早就有电视机。我父亲因为和他在清华读书时是同学,有几次听说有好节目,就带我去他家看电视。
我家刚刚搬进中关村时,是住在南区。到了50年代末,中关村有一次住房大大调整,为的是让同一个研究所的人,都住在相近的几个楼里。那时分房子简单极了。根据家里人口多少,分派一下,几天之内就分完了。听母亲对我讲,当时分房子的人事先还带着母亲去看了一下新房,母亲轻没经验,一看有阳台,就说,我儿子还小,阳台不安全,回头摔下楼去怎么办?分房子的人说,我是照顾你,才把有阳台的房子分给了你,别人想要还要不到呢。 后来,我们可真是体会到这阳台的好处了。晒衣服,放杂物,冬天放大白菜,着实派了很大的用场。
谁知从那次大调整之后,一直到文革结束,将近二十年,人们的住房条件就几乎再也没有变过。许多人刚搬进去时,还没有小孩,夫妇俩人住一间也还凑合。待到后来结婚生子,人口增多,房子却不再增加了。有的人家。刚搬进去时,孩子很小,一张小床也占不了多大地方。可带到儿女长大了,诸多不便,房子面积却不再扩大了。于是乎,到后来,几家十几个人合用一个单元里的厨房,厕所,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了。
那时的家具,从床,到桌椅板凳,基本上都是公家配给的。自己家有的,就是几只箱子。一直到文革后期,许多人闲着无事可做,才想着自己做个沙发,打几件家具。中关村的人们就这样凑合了将近二十年。一方面是本身对生活要求不高,另一方面,也是形势使然。我印象里,中关村的人和邻近北大清华的人相比,虽然同为知识分子,但也有所不同。北大清华的人大概是因为要为人师表,穿着和居家摆设上多少要略为讲究一些,而中关村的人,大都不讲究穿。像景润那副模样的绝非一个两个。大街上骑着辆破车,穿着一身灰布中山装,车把上的网兜里装着一把青菜的人,说不定就是个副研究员。
尽管今天看来,那时的生活很清贫,很平淡,可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却没有丝毫的抱怨。我们觉得那时的生活很丰富多彩,因为,我们在中关村这个大院里,有许许多多好玩的,中关村的大人们,对孩子们也都很好。我们就随着我们的国家,在中关村里经历了许多国家大事,看着国家一步一步地蹒跚而行。
待续
谢谢你看得如此仔细并给我指出来,我已经改了。